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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瞳睡得并不实,她虽然很累很想睡,但是她也很痛,而且,身为一个梦貘,她本能地排斥任何形式的催眠。
混混沌沌中,她看见,瞿陵的手下掩护着他想退入隐形山庄,但被邛泽的亲卫尽皆屠戮。瞿陵仓皇遁逃,但邛泽不慌不忙地在看似空无一人的原野上逡巡,不一会儿,便撕破结界,从假山后揪出带伤的瞿陵和他的花蝴蝶。
至此,邛泽还彬彬有礼地问了一句:“二弟对自己香喷喷的头发还满意吗?”
瞿陵一愣,随即大恨,双目赤红。
若不是他身旁的锦绣死死地拉住他,只怕这货当场就要扑上来咬人了。邛泽丝毫不理会他状若疯狗的样子,自顾说道:“我曾问过二弟,别人欺我、辱我、轻我、骗我,却还要我忍他、让他、宽容他、敬爱他,这样的贤君你会做吗?”看着地上一个伏地战栗,一个咬牙切齿的人,淡然微笑,“不,你不会,而我,却要做的。”
四周火光鼎盛,每个侍卫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摇曳的火光映入他的目中,映出一片高贵睥睨的王者气势。
曾几何时,这个人还是自己口中随意呼喝的半妖,而现在,自己却被迫跪在他的脚下,成了他砧板上的肉,瞿陵浑身的气焰不知不觉间消沉下去,目中浮起颓然的迷惘。
邛泽道:“可是你不遵父令,威胁兄长,不孝不悌,为兄却不能不给你一点教训。”
说话间,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把瞿陵的身体打飞了出去,瞿陵的身体撞上身后的假山,跌落在地,疼得深深地蜷缩起来。一旁的锦绣低呼一声忙扑过去扶住他。
邛泽漠然道:“回你的流放地去吧,至于这座隐形山庄,”他淡淡地环顾四周,“太不利于二弟你修身养性,明日之后便由宫中收回。”说完一挥手,结界在他面前合上,假山耸立的场景转眼又成了一片空旷无人的原野。只有未能完全弥合的缝隙里偶尔漏出几声呻·吟和咳嗽。
四周一片宁寂,除了穿过原野的风声,就是火把燃烧的哔啵声。
每个人望向他们的主君时,目中都充满对他大度仁德的敬服,可是流瞳却看得分明,随邛泽那一掌打出去的,还有一枚食时兽力量碎片......
那看似简单惩罚的一掌,却把一个致命的虚洞种到了瞿陵身上,流瞳可以想象,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并不讨人喜欢的二公子,便会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上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毛发都不会留下……
连带的,还有锦绣……
黎明前浓厚的黑暗中,那清寒潮湿的薄雾仿佛渐渐蔓延到了心底,她感到一阵发冷。
邛泽环顾他的部下,微笑道:“今夜在场的人,全都诛逆有功,每个人都可以到魔树院领一只魔蝶回家。”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蝴蝶,美丽至极的蝴蝶,是多少人梦寐垂涎的宠物,因为二公子的缘故,大家不得不暂收觊觎之心,可私底下,无人不以有一只蝴蝶灵宠为幸......
而今,因为新君的一句话,这曾受庇佑的一族重新成为别人手中辗转把玩的宠物......
这就是君王的惩罚。
流瞳想起魔树院的梦境中,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曾说:我们不是为做别人的玩物而活着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重新找到家园开始生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漫上心间……
再次醒来,已在魔宫的某处寝殿中。
院中的桐花开得正好,绛紫微白,团团如扇,风吹过,一阵雅香扑鼻。
流瞳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没有那种难耐的疼痛了,她在院中转了一圈,才发现院子四面竟然都是墙壁,没有门。
她提气欲飞上墙头,然而她飞多高,墙便长多高,之前赏心悦目的白云蓝天仿佛成了一顶密闭透风的穹庐形罩子罩在她的头顶。
这是要囚禁她吗?她想,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胸口起伏不定,突觉胸前一痛,低头一看,胸前的伤口竟然裂开,白色的衣襟上渗出丝丝血迹。
她摇摇晃晃坠落下地,捂着胸口往屋内走。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女看到她这副样子,慌忙过来搀扶,殷殷道:“夫人,魔医说您的伤要过几日才能完全好,这些天您需要好好休息。”
她忽然就怒了,“谁是你夫人!”
侍女受惊,脸蓦然发白,哆哆嗦嗦的似乎随时都会跪倒。
她勉强忍下心中的焦躁,缓下声气,“抱歉,我不该冲你发火,邛泽呢,他在哪里?”
侍女缓过颜色,细声道:“太子殿下处理完政事就过来,您的衣服染了血,让婢子伺候您更衣吗?衣服是殿下亲自挑选的,殿下还吩咐厨房,让他们做您爱吃的......”
流瞳又开始烦躁,摆了摆手,道:“多谢,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退下吧。”
侍女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神色迟疑,但终于还是依言福了福身,悄悄退了下去。
流瞳径自化为一头白鹿卧在床上闭目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睁开眼,邛泽从外面走进来,夕阳余晖映在他的身上,他翩然的衣袂上浮漾起一层暖橘色的光泽。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头,温柔的声音如带着花香的月光,静静弥散,“饿了吧,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邛泽挤上她的床,侧身斜躺在她的身边,撑着头,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凝视着她,“怎么,有话和我说?”
流瞳点点头,“那就说说这个走不出去的院子是怎么回事好了。”
邛泽唇角微翘,修长手指自然而然梳理着她的白毛,轻柔徐缓的节奏,透着若有若无的亲昵暧昧,“何不说说化形的问题,比如,你现在为何不化为人身?”
流瞳:“不喜欢不行吗?”
邛泽:“可是我喜欢。”
说话间,只听轻微的“嘭”的一声,蹲坐的小白鹿被迫化为同姿势的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还有点状况外,迷迷瞪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蓦然惊呼一声,眼睛睁得溜圆,起身就往后撤。
邛泽速度更快,伸手一拉,起身一翻,便虚虚地压在了她身上。待看到她胸前的血迹,不禁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她的伤势。
流瞳趁机挣脱开他,滚到一旁,又化为白鹿,跳起来离他远远的,警惕地看着他。
邛泽嘴唇微抿,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流瞳道:“少主意欲为何,用这个院子囚禁我?”
青年面上的温柔暖意尽敛,只剩下一片雪原般的漠然平静,“那是因为有些人总想不告而别!”
流瞳心中不期然地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沉默须臾,冷静道:“那少主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和战狼族长大婚的时候,还是大婚之后继续关?”她脸上泛起稀薄的笑意,像初冬的月光,幽幽的,照得人心里发冷,“少主又准备如何待我,像二公子对待锦绣那样,还是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的转世那样?”声音慢慢的,一字一句,“他们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好。”
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汹涌的暮色转瞬便吞没了整个房间,他的心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喉中涌起寒冷苦涩的味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哑而飘渺,向她保证道,“我不会让你像他们一样的。”
“是吗?”她又笑了,笑意淡薄而幽凉,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紧紧地勒着他的心,“这话想必二公子对锦绣说过,伟大的魔帝对他心爱的女子也说过,但是呢,魔帝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美人还是被正房一巴掌扇断了脖子。”
她明媚的双目中如被侵入无边的阴影和倦怠,像无可挽回的失望,又像不可触摸的沧桑,“邛泽,其实我很理解你身在这个位置会有许多不得已的选择,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我是你心目中那个人,我不会接受,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邛泽眉目一凛,“什么意思?”
流瞳:“我知道你心中藏着一个人,她在你小时候保护过你,你一直在寻她,可是……我不是那个人。”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坦然澄澈,“你应该可以想到,如果我是她,我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因为她的武力值是那么高;如果我是她,为何我们的性格、我们术法路数完全不同?还有,”她有些迟疑,出口的话亦有几分艰涩,“如果我是她,为何……我会有一个神族身份……”
黑暗中仿佛突然卷起一阵无声的风暴,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骇人,“你不是忘了吗,你说过,自半月湖醒来后,你就什么都忘了?”
流瞳心中一悸,道:“是的,可是后来又慢慢想起一些,比如我的身份,比如,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少主的领地?”
无形的威压在黑暗中蔓延,他慢慢逼近,她慢慢后退,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喉咙,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后悔心中的那点信任,后悔自己此时的坦诚。
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擒住她的脖颈,白鹿转眼变成一名白衣少女,优美细腻的脖颈像一段温润的美玉,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的脸逼近他,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唇际,俊美至极的双目泛起妖异的猩红,而语调却缓慢而优雅,“哦,那你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领地?”
流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一刻,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杀死她,他要趁她受伤的时候杀死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认识邛泽,可实际上,她已经想不起很久以前的邛泽是什么样子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害少主的意思,我就是有一件事必须来魔界,所以……”
他却似乎并没有听她的话,像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自我疯狂中,突然一笑,笑声苍凉而嘲讽,“希望我当上魔帝,不要挑衅神族,不要为难人类,这是你的目的?”
流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蠢话,为什么?
她讪讪道:“不是,我……我没那么大目标,也没那么大本事,我就是为一件私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近乎讨好,“您看,您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我还救过您一次,”虽然此时邀功有点不好意思,但关键时刻,哪还管得了这个,“现在私事了结,我也该回去了,把误会解释清楚,大家文明解决问题,不要动手伤了和气哈。”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他掐自己的手。
邛泽却倏地仰首大笑起来,那笑声苍凉悲绝,没有一点欢愉之意,“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流瞳愣住。
邛泽缓缓地抚摸着她颈上细腻的肌肤,既危险又暧昧,流瞳倏然醒悟,竭力抻着自己的脖子,“你看,我脖子上没有牙印,你当初在那个人脖子上留下牙印的!”
“你连这个都清楚,”他眼中的血红愈发浓郁,目光缓缓舔舐过她的肌肤,忽地一口咬了上去,“既然没有,那不妨再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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