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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这一晚睡的踏实,正所谓无事人睡的安稳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这一帮子弟兄们大都出去讨生活了,天灵盖还在外面守着,等她醒来。他已经打发人出去找九袋了,九袋这个姐姐带了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幸亏是帮里的弟兄们顺走了,要是让别的道上的人摸走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损失了。他得把她亲自交给九袋,才能放心。估计用不了多久,九袋就应该回来的。最近一段时间,一整天见不到九袋的事常有发生,弟兄们都已经习惯了,只要九袋的灵魂还在,他就是弟兄们的主心骨。
果然没用多久,小哑巴出现在城隍庙里,后面还跟着那两个偷豆花包袱的乞丐。那两个一边走着,一边还向小哑巴哀求着甚么。
豆花自然是乐不可支,欢快地迎了上去,两个人又是捶胸,又是拍背,就像小狗见到久违的主人一样亲热。姐昨天的遭遇,这两个已经和他说了,小哑巴自然是怒气冲天,要拿家规教训这两个倒霉蛋。
豆花就替那两个求情,“要不是他们两个,我也许还找不到你呢,我得谢谢他俩才对。”小哑巴这才饶过他俩。那两个倒霉蛋自然对豆花是千恩万谢,慌张而去。
豆花和小哑巴叙述着相思之苦,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天灵觉得自己此时有点多余,就悄悄地退了出去,他得出去做营生,得替九袋多分担一点,今天姐弟俩相见了,都有说不完的话儿,九袋至少今上午不会出街了,他得替九袋照应着弟兄们。
天灵盖出去没有多久,就慌失失地跑了回来,直接扑到小哑巴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九,九袋,不,不好了,鬼子今天突然全城戒严,张家湾的人只准进,不准出,抓了好多人了,疤拉和鼻涕也被抓了。听说是跑了一个八路的要犯,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呢。”
小哑巴听了,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说”:“抓不抓八路与咱无关,不别惊慌。咱家里又没藏八路,怕他做甚。”
天灵盖有点担忧,说:“疤拉和鼻涕也被抓了,他俩会不会……”
疤拉和鼻涕就是偷豆花东西的那两个花子,他俩刚刚从城隍庙出去,就遇到了鬼子抓人,这两个倒霉蛋就让抓到了。
天灵盖说半句留半句,拿眼角的余光看着豆花,豆花没来的时候啥事没有,豆花头一天来了张家湾,就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难道……
天灵盖就想起了豆花的那些珠宝,还有那支手枪,觉得九袋这个姐姐不简单,身份有些可疑,这事不会是她干的吧?可是,昨晚他可是一直守在她门口,寸步不离的,难道她能飞檐走壁,会遁地术吗?
天灵盖还是不太放心,说:“疤拉和鼻涕……”
小哑巴领会了天灵盖的意思,“说”:“他两个没事,自家兄弟,自己还不知道吗,小鬼子关不住他俩。”
小哑巴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边还是有点紧张,他和天灵盖“说”了几句,就领上豆花出了城隍庙,抄小路,钻小巷,躲避着小鬼子的搜查,把她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天灵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万一疤拉和鼻涕抗不住了,咬出了姐姐,事情就不好办了,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天灵盖领了九袋的旨意,直奔鬼子营地而来,九袋吩咐过他,见机行事,想方设法把疤拉和鼻涕捞出来,不能让他俩落鬼子手里。
天灵盖走到小矮人三只豆腐坊那里,三只刚从街上回来,一担子豆腐都没有开张,原封不动挑回来了。三只心有余悸,拉住天灵盖说:“兄弟,鬼子抓人呢,你还出去,快躲起来吧。”
天灵盖说:“鬼子抓的是人,我们又不是人,抓我们干甚?”
三只也是吃苦受累的恓惶人,处境和天灵盖们差不了多少,他说:“你们不是人,是鬼,是神吗?”
天灵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们亦鬼亦神,天不收地不要,天不怕地不怕。”说完扬长而去。
刚刚告别三只,疤拉和鼻涕就在豆腐坊出现了。天灵盖上前拉住他俩,问:“泥鳅了?”意思是“溜了?”
那两个一个挠了挠疤拉头,一个擦了擦青鼻涕,说:“爷是谁,小鬼子能关得住爷?”
疤拉就“咕咕咕”地笑起来,说:“鼻涕,鼻涕挨了一枪托子。”
鼻涕揉着屁股,夸张地说:“狗日的小鬼子,疼。”
这两个偷了九袋姐姐的货,心里总觉得不太安心,没等天灵盖汇报,就主动找到九袋认罚,豆花的一句话,赦免了他俩。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出了城隍庙刚刚走下山坡,就与抓人的鬼子相遇。两人也是机警,九袋和他姐还在庙里呢,万一让小鬼子遇上了,事情就麻烦了。两人迎上去,故意让鬼子逮了猪仔(抓住了),给九袋和他姐腾出了逃跑的时间。好在他俩机灵,没走上几步就解笼头了(逃跑)。
见到了活人,天灵盖放下心来。三人就此作别,天灵盖找九袋报功去了,疤拉和鼻涕到各自的田里种田去了。
他俩走的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也不怕别人抢了他们的田种,自从哑巴当上九袋,他们帮里赏罚分明,谁也不能多种谁的田,所以不用担心别人逮他们的便宜。
这两个一边走着,一边还观察小鬼子和二鬼子的动向,就有两个二鬼子朝着他俩走来。两人也不躲闪,二鬼子不怕,二鬼子比小鬼子好对付。
两人迎着两个二鬼子走过去,其中一个二鬼子说:“鼻涕,给爷买包纸烟抽。那天吕老爷给的干礼还没花掉吧?”
鼻涕说:“狗日的二狗,就会欺负爷们,你娘死了也不奔丧去,还在这里逮人。”
这个叫二狗的二鬼子就要拿枪托打鼻涕,骂他:“你狗日的鼻涕是活够了,敢咒爷。”
疤拉过来拦下他说:“二狗,你娘真的死了,停尸三天了,都下不了葬,你狗日的还不回去埋你娘,还在这里耀武扬威,跟着你小鬼子干爹祸害百姓。”
疤拉和二狗是一个村的,并且还是没出五服的本家,论起辈分来,二狗还叫疤拉叔呢。这下他相信了,就泪眼婆娑地问:“叔,是真的吗?”
疤拉说:“这事还能日哄你,你快看看怎办吧,你娘就你一个儿。”
二狗就要回家,被他的同伴拉住了,说:“你得去和队长告假去,否则又得皮鞭子抽你狗日的。”
二狗就和疤拉说:“叔,我这就告假去。”又不好意思地对疤拉说:“叔,这月的饷还没发了,您老能不能借我点钱用用,埋了我娘,发饷了就还您。”
疤拉就说:“呸,狗日的,亏你还人模狗样地出来混,当差的跟我一个叫花子借钱,也不怕羞煞你先人,找你的小鬼子爹要钱去。赶紧告假去,钱的事我给你解决。”又说:“埋了你娘,别再干二鬼子了,伤天害理的事别干,好好种你的地去。”
二狗说:“叔,我哪里有地种。”
疤拉就说:“讨吃要饭当花子,也比当二鬼子强,欺负自己的同胞,算球本事了。”
这个二狗也是倒霉,到了队长门口,“报告”两字刚喊出一个“报”,就从屋里传出一声“滚!”他们队长刚挨过犬尻一顿臭骂,正有气没地方出呢。
二狗硬着头皮喊完“报告”,进去告假,队长找到了出气筒,气不打一处来,“告假,造你娘的假!”
二狗脸上堆起笑容,把一支纸烟递上去,卑躬屈膝地说:“是,队长,告我娘的假,我娘死了。”
队长把纸烟打掉,说:“你娘死了,与老子有啥关系,滚!”
二狗站着不动,娘死了也不让奔丧吗?就有点愤怒地看着队长。队长一看更来气了,狗日的反了你了,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老子,就一个耳刮子打过来。
二狗犟劲上来了,不给告假还打人,你不说让我滚吗?滚就滚!把枪一扔,扭头就走。
轮到队长愤怒了,狗日的长脾气了,敢在老子头上耍威风,就拿枪对准了二狗。
这时候,正好一个鬼子的军曹来找队长传达犬尻的命令,一进门,队长的枪就响了。本来是打二狗的,却让这个军曹当了替死鬼。二狗脸色苍白,爬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下闯大祸了,队长吓呆了,先是瓷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副痴傻状,一边笑着,一边挥舞着双手,往屋外走去。不知道是真吓傻了,还是在装疯卖傻。
枪声惊动了小鬼子,小鬼子一拥而上,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也不问青红皂白,一顿乱枪,把队长和二狗打成了蜂窝眼。
可怜二狗,没能为老娘送终,却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也可怜那个队长,平时鞍前马后孝敬着小鬼子,跟着小鬼子做狗,没少干祸害同胞的坏事,也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和二狗一起的那个二鬼子目睹了这一切,他找到疤拉,告诉了发生的一切,两人找了一块向阳的地方,把二狗给埋了。剩下二狗家里的老娘,疤拉招呼了几个弟兄,回去用红柳树条裹了,草草下了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