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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战场,把粮食物归原主,黑老蔡给大棒奖励了一支长枪,外加十发子弹。双方就要分别,就有一个女八路来到大棒身边,拉住他的袖口,微微笑着。
大棒愣怔了一下,猛然回想起来了:这不是张家湾丐帮帮主,豆花那个妹妹,小哑巴吗?甚么时候当八路了?
小哑巴,不,党新生,笑眯眯地看着大棒,两人无法交流,就那样互相看着对方。
忽然,凤英过来拉住党新生,说:“你们还要不要人了?”
党新生不明白凤英在说甚么,就把她领到黑老蔡跟前,凤英估计这人是个头,就说:“八路还要女人?”
黑老蔡说:“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有好多女同志。”
凤英就说:“我要当八路!”
黑老蔡带头鼓起了掌。
凤英回头看着大棒,好像在向他示威:你不要我,八路要我,我当八路去。
凤英手里还拿着一颗手榴弹,就是刚才她没拉引信扔出去的那一颗。她专门拣回来的,凤英把手榴弹塞大棒手里,说:“还你,刚才还凶巴巴的凶我。”
大棒嘴张了张,想说甚么。
凤英挥了挥手,双方就此告别。
来财突然也跑进了黑老蔡的队伍里,回头对大棒说:“大棒哥,给我爹娘带个话,我当八路去了。”
大棒说:“你俩都当八路了,干脆我也去。”
黑老蔡笑着说:“大棒同志,你是民兵队长,你得留下来,带领着乡亲们和鬼子斗争。”
返回谷子地,乡亲们还在山里藏着,没见到大棒的消息,大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鬼子再杀个回马枪呢?
看到大棒一个人扛着三条枪回来了,脸上还洋溢着开心的表情,大家就有点疑惑,来财人呢?去时两个人,回来一个,那一个是出意外了吗?怎么又多出一条枪来?
大棒讲述了刚才的遭遇,大家都有些欢喜,都招呼着乡亲们,招呼着自己的家人,返回村里。
大棒还记着刚才的承诺,要乡亲们报上自家的损失,他要让他爹全额赔偿给乡亲们。
老九刚才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了,这个龟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呢,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也是老九小心眼,他的担心纯属多余,善良厚道的乡亲们哪能让他们赔偿呢,纷纷表示自家没有一点儿损失,不需要赔偿。
大棒当然明白乡亲们的心情,再次强调了巡村的重要性,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这本就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乡亲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像平静的水面里扔了一颗小石子,起了一点涟漪,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一切复归正常。风还在刮,水还在流,鸡还在打鸣,狗还在吠叫。大家没事的时候,都爱聚在碾子道里摆龙门,说古今,东家长,西家短,把自己枯燥的生活,流落在这个乏味的冬季里。
二大爷照旧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拾粪;
老九一直念念不忘给大棒娶凤英白花了好几块大洋,一心想着再从哪儿找补回来;
寡妇六六娘还在延续着她的风流,四油腿折了,不能再上她的门了,还有五油六油,甚至七油八油,排上队,等着她呢。这些个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表面上人模狗样,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一个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都好偷她这一口腥;
只是苦了四油,腿好是好多了,却也落下了不少的亏空,看着老小伙伴们进了六娘的窑,心里空升起了一股子醋意。
他现在已经不住老谷子家了,不好意思了,非亲非故的,老谷子吃喝拉撒的照顾了他这么些日子,真的让他感激不尽。别看他嘴上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心里热着呢。
老谷子哥哥,好人那!
老谷子仍然起的早,归的迟,一个人的生活也得继续。前几十年节攒下的一点家底,让狗日的有志连锅端了,他还得为今后的生活做点打算。豆花回不回来不好说,万一她再回来呢?
提起豆花,老谷子的心里又是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他喜欢她,想念她,他这一辈子都想拥有她。可是,又觉得这是自己的奢望,豆花是他的儿媳妇不假,也和他有过一段暧昧,但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不可能永远和他在一起。她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儿,迟早要飞回树林里的,不可能被他永远禁锢在笼子里的。
老谷子也是聪明人,这一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也都想通了,豆花是他的晚辈,是他的亲人,能回家来,那是再好不过。他和她会以亲人相处,过去的那一段历史,将会翻篇,成为一段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
老九家的大棒对豆花的那份挚爱,是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这个他能看得出来,这两个才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如果豆花回来了,他会极力去促成这一对情侣的。
凡事都想通了,担子都放下了,心里头也就轻松了。正所谓无事一身轻,老谷子换了一种思路,人脱胎换骨一般清爽。
谷子地的乡亲们延续着自己的忙碌,一回头,发现日子已经到了腊月初八,一年又到头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沥沥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花粘;
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炸豆腐;
二十六,炖羊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儿晚上,闹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腊八粥一喝,就开始为年忙碌上了。
虽说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但庄户人家期盼年的热情一点都不减。天增岁月人增寿,过了这艰难的一年,明年,也许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再有战乱,不再有饥荒,从此一帆风顺,人人平安,户户有余。
老九本指望着今年能再添一口子人,却让大棒这个龟儿子搅得空添了一肚子气,他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好像欠了他钱不还似的。一大早起来就骂骂咧咧的,黑沉着个脸,见二棒还窝在被窝里不起来,就骂上了,“懒汉二流子,和四油一样样的,指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二棒被窝里头伸出头来,说:“爹,你有火不敢朝我哥发,把我当成了出气筒。你再骂,我和来财一样,当兵去,让子弹穿个窟窿算球了,省得你看我不顺眼。”
老九就噤了声,冲着门外“呸呸”了两声,说:“把你个灰鬼,说灰话哩,过了年要给你说媳妇哩,怎就说这晦气的话。呸。”
老九骂归骂,对这两个儿子还是疼爱的,连一句晦气的话都不舍得说。
老九刚骂过四油,四油就找上门来了。
四油也是听到老九骂他,才找上门来的。
“我没招你,没惹你,大清早的你就骂上我了?”
四油一脚踢开老九家的门,气势有点凶。
老九在别人头上怂,在四油头上横,他脖子梗了梗,说:“就说你了,你怎么地吧,我说错了吗?你不是懒汉光棍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吵吵上了。
老谷子来井台挑水,两人吵架的声音惊动了他,就走过来劝架。
老谷子先说四油:“老九也不是专门说你,他说娃娃呢,也就打个比方,犯得着你这样吗,乡里乡亲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四油突然就哭了,哭着说:“老谷子哥,狗日的老九欺负我恓惶人。”
老谷子“扑哧”一下笑了,就说老九,“你也是,怎么能当着四油面那样说他呢,他也不想打光棍,这不穷嘛。”
老九和老谷子不对付,但他觉得这件事上自己有点过分,就把自己的旱烟锅子递给四油,给他点着了火,说:“大男子汉,还留下两滴尿水来,来,炕上坐,吃一碗饭再走,这可是今年打下的新小米。”
四油吸溜了一下鼻涕,说:“不吃,我做上了。”就和老谷子一道走了。
四油一边走着,一边还吸溜着鼻涕,说:“老谷子哥,你说我是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呢,这世道乱纷纷的,狗日的小鬼子,也不知道甚时候才能回他东洋老家呢。”
老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也是光棍吗?我听说六六娘要和你一块过,有没有这回事?”
四油有点害羞了,说:“这话六娘说过,可她的主意一会儿一变,我也吃不清。再说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有那么多相好的。”
老谷子说:“你还嫌弃上了?她不也没办法嘛,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一个娃,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就是乐意跟你了,你拿甚么养活她娘俩?”
四油说:“我这不也是光棍一条,没心事过日子嘛,要是有了婆姨娃娃,我也能变勤快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就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在垴畔上传来:“四油。”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见六六娘在垴畔上冲着四油招手。
老谷子就胳膊肘杵了一下四油,示意他赶紧过去。
六六娘说:“你腿也好了,怎就不来看我呢?有一捆柴禾在柳叶沟那里了,你给我往回背一下吧。”
四油还在那儿愣着,老谷子说:“还愣着干甚,赶紧背柴去。”
四油忙满口答应着,屁颠屁颠背柴去了。
六六娘又叫声“老谷子哥,怎不见你来我家串门,我可是给你留着门呢。”就给老谷子抛过来一个媚眼。
老谷子没理她,气哼哼地挑水去了。
六六娘就在背后数说他:“哼,假正经,扒灰烧儿媳的灰老汉。”
挑回去一担水,老谷子又来挑第二担,就又遇到老九。
老九也是挑水来的。老谷子说:“狗日的四油,怪可怜的,我看他和六六娘倒是挺搬配的,两人也有这个意思,要不咱给说合一下?”
老九说:“这是好事,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胜造七级浮屠,我看行。”
两人说干就干,放下水桶,一起来到六六娘窑里。
六六娘先红了脸,心想:这两个灰老汉,也不分个先来后到,一起来了,让她怎么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