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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吃痛皱着眉转身,眼前走过来好几个人影,李大昌一身黑色褂子走在最前面,旁边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方脸,皮肤很黑,从下巴到喉结处有一道长疤。沈瓷不觉背脊僵了僵,这人她认识,之前为了阮芸腹中的孩子曾绑过她。
下面人叫他天哥,沈瓷想起来了,他是李大昌的弟弟——李天赐。随之一些不好的记忆和令人战栗的画面便接踵而来,沈瓷紧紧拧着手里的花,缓了缓才将目光迎上去,只是记忆中李天赐有些微胖,且是光头,但眼前男人明显瘦了很多,神情索然,目光发虚,长出来的头发全都耷拉在头皮上,显得整个人更加颓唐。
李天赐对阮芸有过一段情分,现在阮芸走了,他这模样大概也是伤心所致。
沈瓷不由提了一口气,恍然间又看到跟在李大昌身后的阿幸,阿幸难得穿了一身黑西装,个高又壮,站在后面愣是比李大昌和李天赐高了一个头,他的目光也落在沈瓷身上,只是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沈瓷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狭路相逢,但大庭广众之下还得保持起码的礼仪,所以她稍稍侧身,不冷不淡地打招呼:“李先生,你好!”
旁边一直沉着脸的李天赐似乎有些惊讶,偏头问:“哥,你认识这女人?”
李大昌随之笑了笑:“认识,怎么会不认识!”遂刻意走到沈瓷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说,“我和沈小姐应该还算是旧识,对不对?”
沈瓷猛地一个战栗,李大昌很自然地扶了下她的肩。
“又紧张?”
“……”
“说了别这么紧张,以后恐怕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你每次都这样弄得我都过意不去,总觉得好像在欺负你。”
李大昌裹着沈瓷一侧肩膀说,话语里柔和平稳,却又带着鲜明的撩衅。
沈瓷只能闭着眼睛不说话,随后感觉到手里捏的那朵菊花被他拿了去。
“来,把花戴上。”
“……”
“刚扎到手了吧?看看,做事还是这么鲁莽!”
“……”
“行了,我来给你戴!”遂李大昌也不顾周围场合,真弯下腰来把那朵菊花别到了沈瓷胸口,别完还细致地把花正了正,眼梢透着一股满意。
“挺好!”
“……”
沈瓷努力保持呼吸顺畅,好在李大昌也没多纠缠,替她戴好花后便笑着从她面前走了过去,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两人也并不认识,只是李天赐经过沈瓷面前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神里透着一股探究和狐疑。
沈瓷站在原地拧着手指,后背已经一身凉汗,像是青天白日下突然撞见了恶灵,简直阴魂不散。
直到李大昌一行人完全没入大厅后她才艰难地挪了下步子,正要走进去,迎面从厅内突然又跑出来一个人。
“小瓷…”
沈瓷抬头,陈遇走了过来。
“你跟李大昌认识?”他大概是看见了刚才李大昌帮沈瓷别花的场面,所以好奇问了一句。
沈瓷愣了一下,遂摇头:“不算认识,以前给他做过采访。”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不过李家人在甬州的名声不大好,你以后尽量和这种人保持距离。”
沈瓷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陈遇也没放心上。
“里面仪式快要开始了,我带你进去。”
他引着沈瓷走进大厅,进去之后才知道场面真的很大,偌大的一号厅足足有上千平米,四周一圈花篮挽联,灵堂设在正中央,亲属朋友到了很多,毕竟阮家在甬州也算富族,这种事都得卖个面子来捧场。
沈瓷混在人群里面。
“我带你先去磕个头。”
陈遇要带沈瓷往灵堂那边走,可她却止了脚步。
“头就不磕了,我来看一眼就走。”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你是不是顾忌我和阮芸的关系?”
事实就是这样啊,毕竟陈遇和阮芸有过婚约,沈瓷又是陈遇的前妻,之前网上传闻两人不和,今天这种场合照理她不该出现,来也只是为了看一眼,若是公然去灵堂那边磕头,大概又会引起一番风波。
沈瓷现在已经疲于应付这些了,所以自然不肯去,更何况她刚在挽联上已经看到了江临岸的签名,说明他今天也来了,为此她就更不想往前面走了。
“真的不去了,我在后面送她一程就走。”沈瓷拒绝,陈遇还想再劝,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皱着眉接通,哀乐四起的大厅里黄玉苓的声音还是那么宏亮。
“阿遇你人呢?仪式快要开始了,你跑哪儿去了。”
陈遇无奈看了沈瓷一眼,沈瓷苦笑:“你去吧,回头联系!”
陈遇见势也只能拿着手机往前面走,边走边说:“来了来了,现在过去!”
陈遇走后沈瓷松了一口气,周围人群挤挤,她几乎都不认识,打算混在中间等一会儿就走,可一时大厅里的灯光突然变亮,头顶上百盏灯全都开了出来,随后站在灵堂旁边的司仪拿着话筒讲话,宣布遗体告别仪式即将开始,厅内到场的宾客配合着现场工作人员的指示自动站成一圈,沈瓷也只能被迫跟着站在里面。
随后哀乐大起,全场默哀三分钟,所有到场宾客都颔首低头,厅内一下变得死寂,气氛随着哀乐声一点点变得越发悲恸。
三分钟默哀之后是司仪宣读阮芸生平,稿子应该是由专人撰写的,再由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读出来,随着悲伤的哀乐烘托,沈瓷渐渐听到四周人群中传出低碎的哭声和各种议论声。
“真可怜啊,还这么年轻!”
“是啊,可惜了,挺漂亮一个姑娘。”
“……那也不能怪别人,小小年纪就去吸毒,出车祸还害死了别人。”
“对啊,我也觉得不值得同情,本来继承家业大好年华,挺好的日子是她自己给作没了,之前半死不活地躺床上,还不如像这样一走了之!”
“话可不能这么讲,她爸刚走那会儿大概也是一时没受得住打击,这么大的变故,更何况她年纪还小。”
“也是命里注定的,我就觉得他们家是不是被下了降头?短短几个月大的小的都死了,留下这么多家产倒便宜了外人。”
“那是姓钟的那女人祖上积德吧,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以后星光就得跟她姓!”
周围都是林林总总的议论声,从阮芸说到钟佳丽,褒贬不一。
沈瓷站在中间不发一言,目光越过丛丛人群往灵堂那边看,灵堂离她还挺远,大概有好几十米距离,一侧站了拿着话筒的司仪,另一侧是阮家人,都一律黑衣黑裙,以正低头抹眼泪的钟佳丽为首,后面是阮系那边的至亲,看上去似乎都上了些年纪,应该是阮芸的叔伯姑舅之类。
而灵堂中央摆了一幅阮芸的遗照,照片很大,四周镶了一圈黄色菊花,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色裙子,裙摆阔而蓬松,下面踩了一双金色高跟鞋,妆容精致,乌黑的头发烫成大卷披在肩上,头上戴了一顶水晶小皇冠。
对,灵堂中央摆的是一张阮芸的全身照,照片拍于去年她生日那晚,阮邵中为她大肆操办,宴请八方来宾,大家都带着礼物来祝福这位小公主,所以照片上的姑娘笑容满面,眼底眉梢都带着肆意的傲气和得意,可也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照片还是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也还是那个笑容,可一切都已经变了。
生日宴当晚的照片变成了她的遗像,如今被挂在灵堂中央受众人悼念,堂前主持人在宣读她的生平,厅内哀乐四起,而棺内之人尸骨未寒,底下却已经各种流言纷纷。
沈瓷不禁吸了一口气,觉得现场悲凉的气氛不免让人压抑,目光便从灵堂那边挪开,恍然间感觉对面似有一道森寒的目光朝她这边刺过来。
沈瓷定了下神,抬眸刚好跟江临岸的目光撞上。
他就站在沈瓷斜对方,离她大概四五米的距离,黑衣黑裤黑衬衫,表情也像这殡仪馆的气氛一样凉,而他两侧分别站了秦兰和江丞阳,同样一律黑色,袖子上别着黑袖章。
阮家和江家虽然走得不算特别亲厚,但平时也有接触,所以出席这种场合也不稀奇。沈瓷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假装没看见,突然间有些后悔来这。
生平宣读之后便是正式的遗体告别会,一众宾客围成圈,奏哀乐,集体向遗体鞠躬,最后亲属引头从右至左围着遗体转圈……
沈瓷跟着前面的人机械式地挪步子,整个大厅气氛都很悲沉,最后她走至灵柩旁边,阮芸平躺在里面,周围铺了鲜花,遗体也化了妆,换了一身艳红色的裙子,但尽管如此沈瓷还是觉得躺在里面的女孩苍白枯瘦得令人心酸,恍然间沈瓷不禁想,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呢?怎么好好的就躺在这成了一具冰凉的遗体呢?
之前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说她虽成植物人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可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突然断气了呢?
心脏衰竭,何为心脏衰竭?
沈瓷猛地一晃神,突然又想到了沈卫。沈卫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是不是也会像阮芸这样毫无预兆地离开?沈瓷简直不敢想象,拧着手指逼自己把目光收回来,却听到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挣开旁边的阻拦一下跑到灵柩前面去。
“小芸…”
悲恸的哭声穿透沉凉的哀乐而来,一个男人几乎跪跌到灵柩旁边,俯身下去用手抱住阮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