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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也算经历过一些事了,遇事性子比较稳当,但冷不丁见脚下横着一团血肉模糊时还是抵不住内心的恐惧,她尖叫完之后愣在那里抖了半分钟才算回过神来,蹲下去,拉开方灼缠在她脚踝上的手,脚踝上便留下一圈血印子。
她再把脚下那团身子翻过来,借着手机的灯光只见满脸满头的血,地上也淌了一大滩。
沈瓷用手指过去试探鼻息,感觉到余温和呼吸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届时摸过手机拨打了120。
一小时后沈瓷在急诊室门口得到抢救医生的口头鉴定:“双侧上颌骨额突骨折,鼻骨骨折,牙齿脱落三颗,口内创口约7厘米,脑后头皮裂口严重,颅骨凹陷性骨折,已出现脑受压症状和体征,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一系列听上去很“凶猛”的专业词汇,沈瓷站在走廊上竟有些缓不过神,最后还是旁边的护士提醒了一句:“你是伤者家属吗?要是家属的话先去交钱办住院吧,现在抢救要紧。”
沈瓷这才意识过来,拿着手机往挂号窗口去。
大约半小时后周彦就赶到了,他跑进急救大厅的时候沈瓷正抱着手臂独自坐在椅子上,见他过来她立即起身走过去。
“抱歉,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
医院要求沈瓷先交三万住院费,可沈瓷卡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钱,思来想去问谁借都不合适,最后只能麻烦周彦。
周彦拍了下她的手臂:“没事,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走吧,先去交钱把手续办了。”
两人又返回收费处,周彦直接刷的银行卡,交完钱后小窗里头扔出来几张单子和发票。
发票是沈瓷拿的,拿完她转身面对周彦:“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周彦见她较真的模样不禁发笑:“你还?”
沈瓷以为他是说她没钱还,立即解释:“我最近稿费还不错,再多接一点应该能还的,包括之前我妈拿你的那笔钱。”
算算沈瓷真欠了周彦很多,加上这次方灼的医药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她越这样周彦越觉心里不甘。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这笔钱你也打算自己出?”
“……”
“先不管他是被谁打伤的,也不管责任在谁,但怎么算这笔钱也不该由你来付吧。”
理是这个理,可是…沈瓷低头又拧了下手里的发票。
“既然被我碰到了,我也不能袖手不管,更何况他叫我一声姐,我也一直把他当半个弟弟,先就这样吧,我量力而行,能帮多少是多少。”说完她拿着发票转身往手术室的方向去,周彦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只能直摇头。
都说她性子冷,脾气犟,可是能有几个人像她这样总是冲在前面去主动承认责任?
有时候周彦反而觉得沈瓷有颗赤子之心,滚热的,尖锐的,又孤勇的。
手术也不知需要进行多久,沈瓷不敢回去,周彦便陪她在门口的走廊上坐着,他也已经从沈瓷口中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虽无证据,但基本可以猜出是谁向方灼下的手。
等待过程中沈瓷一直没有说话,周彦见她脸色白得很,便脱了自己的薄外套给她披上,手臂扶过去的时候她才动了动,仿佛从很深的思绪中把自己牵了出来。
周彦:“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沈瓷:“没什么。”
周彦:“你这叫没什么?眼睛都快在对面墙上戳出两颗洞了。”
沈瓷:“……”
周彦:“是不是担心他会有事?”
沈瓷顿了顿,点头:“当时见到他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怕他在手术台上下不来。”
医生也没下具体定论,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周彦虽然和方灼没什么交情,但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周彦:“联系家属了吗?”
沈瓷摇头:“没有,他是外地人,在甬州读的大学,毕业就进了新锐,跟了我差不多两年时间。”
周彦:“所以你就打算承担他后面的所有事?”
沈瓷:“当然不是,况且我也承担不起。”
几万块手术费是小事,她咬咬牙尚能扛下来,可“生老病死”呢,万一有意外呢,她怎么承担?
“再等等吧,等他手术做完,天亮之后我给他家里打通电话。”
周彦也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她的做法,两人一时又不再说话,走廊里安静得渗人,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和外面的风声。
大约又等了半小时,手术灯终于熄灭了,很快有两名护士从里面出来。
沈瓷迎上去:“请问病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只说手术过程中没出什么问题,但情况还没稳定,需要推去加护病房观察两天,具体病情她们也不清楚,让沈瓷去咨询当晚抢救的医生。
沈瓷又只能再跑去住院办公室,问了一圈才找到给方灼做手术的医生,不过对方态度一般。
“手术还算顺利,但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报告出来才能确定,你们家属先等着吧。”可沈瓷怎么等得了,数小时前方灼浑身是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在甬州又没什么亲人,万一真要出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周彦也看出她的顾虑,扶了下她的肩把她带到办公室走廊上。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既然医生没下病危通知应该问题不大,再等等吧,明天早晨我给我爷爷打个电话,问问这边医院他是否认识什么人。”
沈瓷点头应了下:“谢谢!”
周彦立马不悦:“又跟我说这两个字?”
沈瓷:“……”
周彦:“好了,很晚了,先送你回去休息?”
沈瓷:“不用,我在这里再等等!”起码要等方灼情况稳定了再走,周彦也料到她不会轻易离开,苦笑一声:“那我陪你。”
沈瓷听了立马拒绝:“你不用留下来陪我了,明天还得上班。”
周彦:“我无所谓,明天早晨没什么病人,晚点去诊所也行。”他算半个自由职业了,对名利看得也轻,所以工作的时候并没太拼命。
沈瓷见他坚持,也没再劝,两人又走回病房,方灼已经被推进ICU,家属暂时还不能探视,两人只能隔着一层玻璃站在走廊上看,那角度看过去只见一片白色,他头上脸上和手臂上都缠着纱布,身上插了好些管子。
那一刻沈瓷都觉得有些恍惚,好好的一个人啊,上回见方灼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怎么猛地就缠满纱布生死未定地躺在ICU了呢?
沈瓷记得以前和方灼闲聊的时候他说过,自己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千辛万苦供他念到大学,不求他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早日娶个媳妇回去过寻常老百姓的日子,可是不知怎么绕来绕去他就惹上了江家的人。
“如果他醒不过来,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准备告么?”旁边周彦突然问。
沈瓷顿了顿,转过身去:“告谁?”
周彦:“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你指江丞阳?”沈瓷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嘴角扯了一下,届时低下头去。
周彦轻轻嗯了一声。
沈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你觉得告得赢么?”
周彦:“可是他这种情况已经可以鉴定重伤了。”
沈瓷:“我只问你,告得赢么?”
周彦一时不敢看沈瓷那双清冷的眼睛。
沈瓷冷笑,摇头:“你看你都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心里清楚,根本告不赢,或者就算告赢了又能怎样,动手的不是他本人,他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把自己置身事外。”
这个道理周彦又何尝不懂,他虽不算商场上的人,但从小也是在这个圈子长大的,周围二世主和太子爷也认识不少,莫说江丞阳这种段位的去收拾一个毫无背景的平头老百姓,就是某小官家远得要死的亲戚犯了点事,只要托对关系,照样可以相安无事。
虽说法治社会,可这“法”到底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沈瓷自然不会天真,更不会单纯的以为“邪不胜正”,她见过的龌龊和不公还少么,比这更恶更脏的都有。
如果方灼一定要告江丞阳,无疑是“以卵击石”,把对方惹恼了再咬你几口都不为过,哪里去讨个公道和说法?
“暂且不说这个,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方灼的身体,其余都可以缓缓再讨论。
周彦也不再就这个问题往下深究,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若不是沈瓷打电话请他帮忙,他也不会掺和这种事,不过现在他又想到另一桩。
周彦:“方灼受伤的事陈家那边知道了吗?”
沈瓷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周彦:“你就打算瞒着不说。”
沈瓷想了想:“陈韵刚做完手术,我刚去看过她,情绪不稳定,所以方灼受伤的事暂时得瞒着她,至于陈家其他人……”沈瓷叹口气,“等天亮吧,天亮之后我会给陈遇打通电话。”
不管陈遇对这件事持何种态度,但他至少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