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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顺利的办公室里,姜天平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两件事。第一是关于酒厂的拆迁问题。昨天与陶绪杰再一次正面对话。陶绪杰表示,无条件服务市委市政府的决定,但是职工的思想工作实在太难做得通。不过根据了解到的情况,陶绪杰这个人作风败坏,很不得人心。相比而言,上一任厂长杨风劲倒是个口碑很好很有办事能力的老厂长,很得人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干了。
姜天平道:“据查证,杨风劲任职期间,酒厂的效益还是不错的,后来到了陶绪杰手中,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第二件事是魏利的情况。对于魏利这个人,陆渐红是很恼火的,现在提倡构建和谐社会,最头疼的就是有人上访。这个魏利不但上访,还到省里去访,这摆明是给市委市政府难看嘛。
所以姜天平一提到魏利这个人,陆渐红火就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什么叫刁民,这就叫刁民。他不仁,我们就不义,上个访就不得了了是吧?天平,下午再下个拆迁通知书给他,限他一天内拆掉。明天晚上6点前再不拆,就把他的水电路全部断了!”
姜天平有点傻眼,这一招太阴狠了吧。没了水电路,这日子咋过?
至于酒厂这一块,陆渐红淡淡道:“双皇酒厂是我们自己的企业,陶绪杰这样的人根本不合适再干这个厂长了,直接换掉。天平,你安排一下,找一下以前那个老厂长杨风劲,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姜天平和潘顺利对视一眼,陆书记已经开始展露锋芒了。
回到办公室,陆渐红立即让纪委书记鲍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要他组织审计部门对酒厂进行一次全面的审计,另外调查陶绪杰这个人除了经济以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鲍春来与陆渐红接触这一段时间,对陆渐红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要么不动人,要动哪个人的话,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心里不由暗暗地为陶绪杰感到悲哀。
世贸中心这个项目,在宣传部的组织下,通过报纸和电视台等媒体的轮番轰炸,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已经不多。鲍春来多少也知道一些关于酒厂硬扛着不肯拆迁的事。这事虽然说是工人的原因,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打着考虑企业和工人生存的幌子去捞财政的油水,这个理由并不高明。要知道拆迁已经是大势所趋,市委市政府已经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不可能就此罢手,任何人都是无法与其对抗的。
陆渐红并没有等到杨风劲,据姜天平说,他是个很执拗的人,上门的时候吃了闭门羹。
陆渐红笑了笑,看来这个人很有个性,不过办企业,需要的就是这种有个性的人,所以陆渐红不以为意,要了杨风劲的居住地址,亲自上门拜访。
杨风劲住的很远,居住环境也很一般,是一幢两层两间的小楼,外面贴着的面砖有不少已经掉了瓷,显然是老建筑了。院墙似乎是新打的,还没有粉刷,露出艳红的砖体。
陆渐红走到新漆的铁门下,还有二甲苯的味道,轻轻拍了拍门,道:“有人吗?”
“谁啊?”一个很有力道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着走过来一个中年人,很瘦,但是很有精神,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刚直的性情。
见到陆渐红很是陌生,不由道:“你是……”
陆渐红笑了笑道:“我是陆渐红,你是杨厂长吧?”
杨风劲怔了一下,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陆渐红,但是在电视上可是不止一回见到了,不过虽然知道陆渐红的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有好脸子,上午的时候副市长来了,不是同样没得到什么好样子吗?
“陆书记,有事吗?”杨风劲淡淡问了一声。
陆渐红笑了笑,说:“杨厂长,不请我进去坐坐?”
杨风劲翻了翻眼说:“陆书记,我这个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神,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陆渐红呆了一下,这个性也太强了吧,好像除了在安然那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还真是头一回。
这时,里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来,看样子应该是杨风劲的爱人,道:“老杨,你这驴脾气又犯了,领导来了怎么门也不可?”
“正因为是领导我才不开门。”杨风劲赌气道。
“你个死老头子,说什么狗屁胡话呢。”那女子一边开着门一边道,“陆书记,您别跟这头倔驴一般见识,快进来坐。”
陆渐红笑了笑,道:“杨厂长是性情中人啊。”
“什么性情中人啊,我看就是脑子坏了。自打不干那个劳什子厂长以后,脑子就跟短路似的,不大正常。陆书记,您家里坐。”
陆渐红看着杨风劲黑沉沉的脸,笑道:“就不进去了,院子里很敞亮,就在这说吧。”
“那好,我去搬两张凳子。”
在凳子上坐下,陆渐红递了根软中华过去,杨风劲很不给面子地没去接,反而从口袋里拿出两块五一包的自己抽了起来,说:“这个烟都是公家买的,我不抽。”
一句话,顿时让陆渐红肃然起敬,道:“杨厂长,这烟是我的工资买的。”
杨风劲不由看了陆渐红一眼,默默地递了根烟过去,陆渐红接过来,点着抽上,口感确实很差,不过陆渐红似乎抽得很香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嗯,有劲,比起软中华这种娘娘腔厉害多了。”
见陆渐红把软中华比喻成娘娘腔,杨风劲不由笑了起来,神色缓和了很多,道:“不知道陆书记有什么事?”
陆渐红道:“我来是为了酒厂的事。”
一听酒厂这两个字,杨风劲的脸色立马变了,道:“陆书记,如果你来作客,我欢迎,但是酒厂的事还是免开尊口。”
陆渐红想不到杨风劲的反应这么强烈,道:“杨厂长,酒厂现在已经濒临倒闭……”
杨风劲忽然站了起来,道:“陆书记,酒厂跟我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兴盛也好,倒闭也罢,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陆渐红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笑道:“据我所知,酒厂最盛兴的时候,正是你杨风劲任的厂长,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离开了酒厂,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干厂长,一定能起死回生。”
杨风劲冷笑了一声说:“陆书记,我的话可能不怎么好听。当年我接手酒厂的时候,就是个亏损企业,我认了。花了五年的时间,整整五年啊,实现扭亏为盈,企业效益上来了,就有人眼红了。”
说到这里,杨风劲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爱人赶紧从里屋跑了出来,埋怨道:“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又把以前的陈年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啊。”
杨风劲抽了一口烟,情绪稍稍平定,道:“所以,现在酒厂出问题了,又想甩烂摊子,我这个时候再回去,当我是什么?我又不是救火队。”
陆渐红也不生气,如果杨风劲就是平淡淡地拒绝,倒还真有点麻烦,不过他说起这些来情绪紊乱,证明对当年的事还是耿耿于怀。这个态度足以证实,杨风劲对酒厂还是很倾注感情的。
陆渐红正色道:“老杨,我不是把你当救火队,而是觉得酒厂就像一个孩子,只有你才是他的父亲,只有你才知道怎么去爱护,怎么才能让他健康茁壮地成长。”
杨风劲呆了呆,眼睛有些湿润了,陆渐红这个时候站起身来道:“老杨,我也不逼你,我只能说,我相信你。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这届政府是想干事能干事的政府,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我的名片。想通了,打电话给我。”
杨风劲看着摆在凳子上的名片,久久不能说话。
“爸,你在发什么愣?”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杨风劲这才如梦方醒,笑着说:“小潘也来了啊。”
来的年轻男了是杨风劲的儿子杨阳,女孩是他的女朋友潘桢。
“伯父,是不是有什么事?”潘桢笑着说,“刚刚看你对着凳子发呆。”
杨风劲刚要拿起那张名片,已经被杨阳抢先拿到了手中,看着上面的名字和头衔,杨阳的嘴角闪出一丝不屑,道:“爸,他来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酒厂的事,想让我回去。”杨风劲笑着摇了摇头,点上了一根烟。
“伯父,少抽点烟吧,看您的手指都抽黄了。”潘桢劝了一句。
杨风劲溺爱地笑了笑说:“好,我不抽。老婆子,小潘来了,去买点菜回来。”
潘桢赶紧道:“我是陪杨阳回来的,不在这里吃饭,阿姨,您就别忙了,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杨阳送潘桢出了门,回了来,说:“爸,您可别软耳根子,政府就是干这些过河拆桥的事,需要你了就上门来请,不需要了就一脚踢开。”
“我心里有数。”杨风劲将那张名片随手扔进了垃圾箱,道,“杨阳,你跟小潘的事怎么样了?”
杨阳叹了口气说:“桢桢跟我倒没什么,说她爸妈要是不同意我们结婚,就偷偷去领结婚证。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好,还是要征求他们的同意,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毕竟是桢桢的父母,闹得这么僵,以后桢桢也很难做人。”
杨风劲点了点头,说:“你这样考虑是对的。”
这时他爱人走出来道:“我真不懂,人咋就这么势利呢?不就是个林业局局长吗,想当年你是酒厂厂长的时候,跟咱们多亲热,看你不干了,就反对儿子的婚事。”
“好了,少说两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不奇怪。”杨风劲不耐烦地又点上了烟。
这一夜,他很难睡得着。
与陶绪杰的话已经谈过了,不欢而散。潘顺利很是恼火,他真想不到一个破酒厂的厂长居然这么嚣张,竟然在他的办公室里公然叫嚣,说谁撤他这个厂长试试。
等他到陆渐红办公室汇报这件事的时候,他发现陆渐红的脸色也不好看。
姜天平那边已经让人断了魏利的水电,也把他进出的路给凿了,没多久陆渐红便接到了电话,是省政法委书记关阳春打过来的,他跟陆渐红是老关系了,提到魏利的事情,兜了个大圈子,意思让他照顾一点。陆渐红当时就很奇怪,问关阳春:“关书记,魏利跟你什么关系?”
“渐红,我不瞒你,是信访局方局长的外甥,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嘛,干嘛做得那么绝?能照顾就照顾一点吧。”关阳春暗示道,“现在信访工作可是一票否决啊。”
这算是威胁吗?陆渐红不便跟关阳春来毛,忍着气道:“关书记,这个事您就甭操心了。”
陆渐红不给面子,关阳春也觉得尴尬,道:“渐红,别为一些小事较劲了。”
“关书记,我还有事,回头再联系。”陆渐红挂断了电话,恼火得不行,操,怪不得这么嚣张,仗着个信访局局长舅舅就不得了?
关阳春看着被挂断了的手机,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招呼他本来就是不想打的,但是考虑到自己分管信访工作,跟下属还是打成一片得好,所以就仗着老关系打了电话,其实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陆渐红这个态度让他也略有些不快,这小子翅膀硬了,都敢挂自己的电话了。
陆渐红沉着脸打了个电话给姜天平,道:“天平,魏利的事按我说的去做,谁要是找你,就让他直接找我!”
这个时候潘顺利就进来了,虽然见陆渐红神情难看,不过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将陶绪杰的态度说了,陆渐红怒极反笑,道:“现在都反了,儿子不怕娘了啊。”
潘顺利也不知道陆渐红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在气头上,道:“陆书记,我看直接下文,免除陶绪杰双皇酒业厂长的职务。”
陆渐红摆了摆手道:“这个不忙,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孙猴子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