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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争辩:“没有!我都是按你说的,背了把剑,还故意穿得破破烂烂,谁知道在茶寮碰上一对卖唱的母女甚是可怜,我就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
姑娘翻了翻白眼:“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肥羊,不打劫你打劫谁?”
“你没看到那卖唱的母女多可怜,我若不出手,小丫头就要被卖去给人做小老婆了!”
“你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的姿色吧?”
“冤枉!我可是一片好心,苍天可鉴!”
“……”
陆应淮慢慢向后靠坐,双手环抱胸前。这两人,是当他不存在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
沈英这才醒悟过来,转脸尴尬地看向陆应淮。
“那个,陆兄……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其实我是……”
姑娘噗嗤一笑:“哥哥,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还蒙在鼓里。”
陆应淮叹了口气。真是想装不知道也难。
“这位,想必就是名满汴陵的江晚晴老板。”
擂台之上,陈葛已得胜了三场,得意洋洋地接过了司事递上的赏银。
司事高声道:“今日得胜的是四海斋的陈大掌柜,是咱们江晚晴酒楼最大的对头,可咱们该给的赏银一文也不少!请各位街坊邻里做个见证,我长孙家做生意,是不是一诺千金,童叟无欺?”
围观的百姓纷纷热情鼓掌:“是!”
“咱们挣了银子,要存在哪家钱庄?”
“江晚晴钱庄!”
“要买药材,该去哪家药铺?”
“江晚晴药铺!”
“请客吃饭,该去哪家酒楼?”
“江晚晴酒楼!”
陈葛原本兴高采烈,听着听着,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刚才是谁说,他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来着?真是做了好大一件嫁衣啊!
他直觉看向楼船之下,自己方才所坐的席位。
樱色衣衫的姑娘悠然站起,向他招了招手。
“哎呀,他发现了呢。”
长孙江晚晴转向陆应淮,端庄地行了个礼:“陆公子对我家哥哥有救命之恩,可否赏脸一同回府用个晚膳,以表我长孙家感激之情?”
沈英,不,应该是长孙沈英跳了起来:“我不回家!”
长孙江晚晴清亮地叫了声:“仙姿!”
楼船上的壮硕女子像是长了顺风耳,立时应了声,翩翩如飞马一般飘落,正落在长孙沈英身边,一手将他摁回座位。
“仙姿,押少爷回家。”
长孙江晚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引路:
“陆公子,请。”
长孙家的宅院坐落在汴陵城西,宅院不算大,仆役也不多,没有汴陵首富的气派,不过庭中摆设用度都极为讲究,譬如假山流水之悦目,又譬如三步一布甸,五步一茶亭,厚席铺地不硬,石径深雕不滑,像是专为……专为体力不济,行路不便之人精心设计的宅子。
又或是为方便一些懒散至极的人四处休憩,随意横躺一般。
居所布置颇能体现主人的性情。长孙府的主人至少在舒适享乐上是少有人能及的。
长孙江晚晴颇为亲善地笑道:“家中只有祖父、哥哥和我三口人,凡事喜简,让陆公子见笑了。”
陆应淮本就存了些忌惮之意,又有些微微的厌恶。此女与人打交道,一上来便腻笑,教对方卸下防备,他却看出她的开场笑虚伪得紧,笑得越是亲昵,心里盘算的算计越多。
若在往常,陆应淮是不屑于与此等人相交的,但他此来汴陵身负要务,不得不虚与委蛇。
那押着长孙沈英的女子仙姿眉粗面黑,神情甚悍,下盘极稳,眉宇间隐隐有凶异之色,恐怕……
有仙姿随身保护,难怪长孙江晚晴一介女流,能在汴陵城横着走。只是不知道她是心知肚明,还是并无察觉?
几人各怀心思到了花厅,筵席已经布好。上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沉一咳: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长孙沈英被仙姿硬是拖到面前,唯唯诺诺地叫了声:“爷爷!”
“跪下!”
“哎。”他应声跪好,姿势标准,动作熟练。
长孙江晚晴道:“爷爷,有客人到呢。”
老太爷长孙恕这才发现陆应淮的存在,将浑浊双眼抬了抬。
“小江晚晴带了朋友回来啊?是哪家的俊后生,可曾婚配啊?”
江晚晴咳了咳:“爷爷,这是哥哥的朋友。”
于是将陆应淮如何在路上搭救了长孙沈英一一细说。她言语缓慢,吐字清晰,长孙恕边听边笑,看向江晚晴的眼神慈祥和蔼,仿佛和刚才威陆易怒的老人不是同一个人。听罢前因后果,他扶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陆应淮作了一揖:
“多谢陆恩公,救了我家这不知轻重的小畜生。长孙家永感恩公大恩,必当竭诚以报!”
陆应淮连忙回礼,双方各自又虚礼了一番,长孙恕才道:“大家都入席吧。”
长孙沈英也想趁机站起来,被长孙恕一声呵斥:“没让你起来!”
他只得继续跪着。
菜肴都是家常清淡,适合老人脾胃,但甚是可口,想是烹饪精细和用材讲究的缘故。陆应淮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别扭,长孙沈英跪在一旁,一会儿便给他使个眼色,央他求情。
江晚晴自然是看见了,却权当没看见。
陆应淮只好道:“老太爷,不如就让沈英兄起来吧。”
长孙恕哼了一声:“看在陆恩公的面子上,你就起来吧!”
长孙沈英如蒙大赦,扶着膝在席间坐下。刚想动筷,又听长孙恕道:
“孽障,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他默默放下筷子。
“孙儿在外游荡一年,害爷爷惦念了。”
“混账,这自然是一桩罪过,却不是最重要的一桩。还有呢?”
“还有?”长孙沈英懵然看向江晚晴。
江晚晴道:“爷爷,今日有客人在,家里的事,不如……”
长孙恕怫然怒道:“陆恩公对沈英有救命之恩,他是外人吗?自己做了丢人的事,还怕别人知道?”
“……”江晚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陆应淮倒是觉得意外,没想到这女子对自己祖父是真心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