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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巷子里,陡然响起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虽然并不怎么响亮,但是内里的某些意思也能让人知道——说话的人显然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有着清晰的了解的。架住刘竞的两个汉子心中的犹豫还没来得及泛起来,随着两声巨响,疼痛从身上的某处开始蔓延。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便已经受了伤。疼痛来自背后,两个受了伤的汉子伸手捂上去,指尖感受到几分粘稠的湿润。
“打晕、打晕……全部打晕。”
那边声音继续传过来,随后一阵脚步也朝这边靠近。汉子们早已经松开的刘竞,转身朝着身后的巷口望过去,但是还没有看起来人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短暂的时间里,刘竞的思绪还停留在片刻之前。两个汉子将他架进巷子里,便是想要对他的动手的。原本以为一切都完了,但是随着先前的那句话,所有的事情有了后续的可能。
得……得救了?
那边过来几个人将原本的两个汉子打晕了之后,便又退回了巷口。刘竞怔怔地望着倒下的二人,随后下意识地将目光朝巷口投去。那边有人被簇拥着朝这边靠近,脚步从容稳健。刘竞脸上还残留着眼泪鼻涕,但是这时候完全忘记了去擦拭。
闷热的夏日夜晚,突然起了风。巷子因为两边是墙壁的缘故,过堂风显得有些凛冽。并且风里还有着明显地水汽,那是夏日雨前的味道。巷口那边几个人很快过来了,此时月色被云层遮蔽,巷子里的光线十分暗淡,他眯着眼睛,倒也无法辨清来人的身份。但无论如何,自己是被对方救了,这个还是明白的。
为首的一人过来,抬脚随意地踢了踢已经晕倒的两人,口中低声说道:“你们也是替人做事,怪不得你们,所以不杀你们……但是毕竟是在做坏事,就这么放过你们也不好。”
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完之后,他才将头开起来,在黑暗之中,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落在了刘竞的身上。
一瞬间,刘竞突然觉得这人自己应该是认识的。但是在记忆里找寻了一阵,又很难说的清这种感觉的来源。自己这些年确实也结交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都没有眼下这人这般年轻。他心中想着这些,那边年轻人已经朝他靠近了一些。虽然光线黯淡,但是离得近了,有些东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但是这一下看清了之后,刘竞双目猛得睁大,仿佛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事情,口中禁不住“啊”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真的是熟悉的面孔。他见过的,没错,他当然是见过的。这张脸的主人他不可能忘得掉,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面临的一切,甚至包括先前差点被人做掉,都是这个年轻人的一手造成的。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如何,是想不到对方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就在他惊得叫起来的时候,那边书生声音紧跟着传过来:“嘘,别叫了……会吓死人的。”他说完之后,身子稍稍朝后靠了靠:“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现在还活着,也只是还有用。随后还是要死。不要想了,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只不过相比余其他人,我更希望你能死在我的手上。”
先前刘余航的做法,着实是将刘竞吓坏了的。但那时因为刘余航有着与其行为相匹配的实力和地位,这个时候换了许宣来说,刘竞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有些可笑。
这也是很正常的心态,在刘竞心中,从来就没有将许宣当回事。此时心情平复了下来,竟连许宣先前救了他的事实都抛在脑后了。随后重新恢复了几分做派,但脸上的鼻涕眼泪的痕迹也还在,双腿之间的异味也是很明显,显得有些滑稽。
“是你?”刘竞的声音里,明显有着几分居高临下。
那边许宣闻言,有些好笑地偏头想了一阵,随后冲刘竞露出一个认真的笑容:“嗯,是我。”
“哼,你居然还敢来杭州,胆子倒是不小啊。”刘竞整理了一下衣服,自己眼下狼狈的样子被许宣看在眼里,让他心中微微有些恼火:“先前在岩镇,你的事情老夫还不曾和你算……原本想着暂时是没什么机会见了,不想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许宣在那边,闻言眨了眨眼睛,心中对于刘竞的做派有些无语。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形,居然还敢对自己颐指气使?刘余帆重要这样的家伙,倒霉了也是活该。
“嗯,正巧,我也要找你。”许宣淡淡地点点头,下一刻,刘竞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陡然隐去了。
随手许宣飞速地伸手抓住刘竞的衣襟,狠狠地用力一推,“咚”的一声将他顶在巷子的墙壁上。刘竞毕竟也不是年轻人了,这一下被撞在墙上,疼得面色都有些扭曲起来。于是张口就要骂,不过许宣眼疾手快地一拳头砸在他的嘴上。嘴唇舌头痛牙齿撞在一起,火辣辣的疼痛再一次让刘竞的眼泪淌了下来。当然,纯粹是生理的本能反应。
“装,你再装……”许宣在那边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扯住他的脑袋,又狠狠地朝着墙壁撞过去。一连三下,刘竞吃痛地呼叫起来,有些眼冒金星的感觉。
“你还敢叫?”许宣一把将刘竞推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而刘竞此时只能是满地翻滚地来躲他的脚,不过口中还是在硬撑:“你敢打老夫?你是什么东西……”
许宣闻言停止了动作,缓缓地蹲下身:“我不是东西,打你也够了。”他说完之后,一拳头又轰在刘竞的脸上,随后是小腹,接下来刘竞全身上下,没有地方是幸免的。不过一些**的地方,因为先前紧张地尿了出来,这时候倒是避过了一劫。
许宣痛殴了一阵,站起身甩甩手,有些意犹未尽。而地面上,刘竞蜷缩在那里,只能发出“哼哼”地呻吟。
但是许宣看样子还不解气,转过身对身后跟随的几个人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一起上吧……”
身后几人便是李毅当初用来对付他的,此时已经被他和刘余帆收了下来,这些天在杭州这边做了安置,今日选了其中的几个跟随过来办事。这个时候,他们当然知道许宣对于刘竞的态度,许宣吩咐了之后,他们对视了一眼:“这个……不太好吧?”随后注意到许宣目光开始变得有些不满,连忙改口道:“好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已经被打得半死的刘竞居然发出了比先前更加高亢的嚎叫,有时候人的潜力真的是不能小瞧的。
……
“好了,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过了很久,许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般说了一句,那边二人闻言收了手,又退到了一旁。不过许宣口中虽然说着差不多了,但是在二人停手之后,还是上去又踹了两脚,才伸手将刘竞拉起来。
说起来,刘竞能做到二房的管事,形象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差。而且他很多时候拿腔作势的,看起来也有些几分模样气度,但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了——脸上大块大块的淤青,不知道是被拳头还是脚反复折腾了多少遍。一双眼睛此时微微眯成一条缝,连睁开也变得极为费力。除此之外,脸颊、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模样要多凄惨也都是有的。不过好在许宣也没有存了把对方打死的心思,这个时候也多是一些皮外伤,若是真的伤筋动骨,随后的一些事情也就很难办了。
许宣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刘竞:“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啊……”随后又拍了拍刘竞的脸:“真的恨不得你现在就死,但是还不行啊,有人比我还希望你死。”
刘竞被他的拍在脸上的伤处,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这时候,思维毕竟还是清楚的。先前一些轻视的想法,到得此时也早就收敛了起来。随后感受到许宣平淡语气中蕴含的一丝杀机,整个身子再一次有些颤抖。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此时浑身上下都在痛得缘故。
“若是活着,用处更大一些,不过杀了的话,问题也不大……反正已经伤成这样了,死了倒也痛快……”许宣说着摇摇头。
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同刘竞说,倒不如说是许宣在自言自语。心中想杀了对方,但是暂时又杀不得的情绪在这一刻表露无遗。也便是如此,反倒更能吓住人。刘竞的心情跟着他的话不断起落,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淌下来,背后也已经湿了。夜风里,凉飕飕的。
那边书生突然说道:“除非……”
这一刻,刘竞心情又提了起来。
“嗯,还是不行……”书生很快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冲着刘竞摊了摊手:“实在是找不到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许公子、许公子……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了……”
许宣在那边撇撇嘴:“你不是自号老夫么?乱说话,给我接着打,留一口气就可以了……”
“啊!”
……
随后许宣走出巷子,风在这一刻吹得格外大。他朝身后的巷子里随意地看了看,口中低声说道:“要下大雨了。”
这个时候,才有心情去想一些事。今日过来,原本就是要找刘竞麻烦的。但是不曾想到,有人先来了一步。幸亏是带了几个江湖人,提前探查到刘余航等人的到来,如若不然,自己一头撞进去,就有了暴露的危险。
但是即便如此,对于刘余航的到来,他还是有些意外的。但是随后对方的做派,让他知道是想要杀人灭口了。显然在一些事情上,活着的刘竞并不能让对方满意。对于刘竞的死活,许宣并不怎么关心,但此时刘竞对他有用,自然还是要救下来的。这样可能会让刘余航意识到问题,但是有些事情离最后的结果也不远了,倒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
而此时刘余航几人已经回到了先前所在的青楼厢房之中,两个剽悍的汉子在外面放风。屋内开始了新一轮的交谈。
“大哥,将刘竞杀了,真的妥当么?”刘余舟坐在椅子上问道。虽然刘竞的死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但是事情做出来,就会留下痕迹,他是担心随后矛头指向自己等人——毕竟眼下麻烦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刘余航将先前刘竞交予的信封压在说上,皱着眉头说道:“呵,这些消息,暂时来说没什么用。事情已经压不住了,我们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先前说的将这些资源抓在手里作为和家里谈判的砝码并不可行……我们毕竟是刘家人,那边老头子真的做出姿态来,我们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因此,我们要保证的便是刘余帆的那些罪证完全属实。”他说着摇头笑笑:“还有什么比刘竞的死更可靠的?”
他说完之后,刘余舟点头意会地笑了笑。倒是一旁的刘余济,闷声说了句:“那么,你在去刘竞家中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杀他了?”
兴许是声音过于生硬,那边刘余航目光冷了下来:“老四,你这是同兄长说话的态度么?”
刘余济闻言,低下头不再说话。刘余航看了他一眼,声音柔和了一些:“老四,我知道你现在有想法……对于一些事情看不惯,但先前对付刘余帆的时候,也不见得你有什么意见。为兄知道,他的死对你造成了很大影响,但是有些事情你要学会接受。眼下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随后的局面是好是坏,你都是躲不了的。所以,现实一点,我们并不是好人……但我们也只是在做我们的事,没有人真的对,也没有人真的错,这事情,怨恨、懊恼、愧疚都是徒劳的。如果能重新来一边,我的选择还是一样,只不过会更小心一点……啧,他的死,真的很麻烦。”
刘余济将身子所在椅子里,听了刘余航的话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承担起一些事情来,确实压力有些大了。刘余舟见到他的模样,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随后微微“咦”了一声:“阿虎二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刘余航朝外面看了一眼,此时夜风变大,吹着树枝“呼呼”作响。
“再等一等吧。”
……
许宣回到住处的时候,夜色之内,天气变得非常恶劣起来。才走到院子里,天空中“轰隆”一声,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屋瓦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炒豆子一般的响声。
黄于升正在屋里一面打盹,一面等着他回来。身边的桌子上几个账册胡乱地摆着,先前许宣离开之后,他将人力拉车的经营状况梳理了一下,随后便有些困倦了。许宣推门进去的时候脚步声将他惊醒。
“汉文,你回来了啊,事情办得怎么样?”
“嗯,还不错,大大地出了口恶气。”
黄于升点点头,随后说道:“对了,先前令狐楚同你一道出去,先前又回来了一趟,说他去找了刘家的老太公谈了谈。”
“哦?”许宣正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往自己的茶盏里倒茶,拿在嘴边喝了一口,随后问道:“然后呢?”
“他说……就这几天吧。”
“这几天?”许宣琢磨着说了一句:“嗯,也差不多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
如注的暴雨下了一整夜,伴随着雷声让人睡得很不安稳,到得第二天早上,雨是停了,但是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不过之前的酷暑和高温终究是消弭了很多。
杭州城里关于刘余帆的死讯开始发酵出来,刘家自身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外面有一些人自发地聚集起来,进行一些悼念活动。说起来事情还没有最后的定准,这时候便开始悼念,于情于理也是说不过去的。但之所以有这样的状况发生,也是有的人想借此向刘家施压。
消息很快就摆在了许宣的面前,这时候摇了摇头:“看来刘余帆的人缘不错,这时候死了,居然还有人自发悼念……”
“汉文,刘兄并没有死了。”黄于升坐在窗边写着东西,闻言抬头提醒了一句。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许宣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噢。”黄于升点点头,没有在这事情上同许宣争辩,继续低头写他的东西。近来这些日子,他对许宣说的话和做出的决定越来越信服,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有些呆萌傻。
对于这样的态度,许宣有些无奈,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然对方一句“噢”,就能将他噎死。随后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偏头说了句:“你写着吧,我出去一趟。”“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