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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愿意带我走?”苏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殿下,我——”
“我跟你保证,这不是出于责任,也不是出于怜悯。”容景垣深吸一口气,终于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暖,是他所能给予的,最直接的表达,“我想与你共度余生,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苏婉哭了,一时间竟没了话语。
谁说榆木疙瘩不会开窍,谁说顽石不会点头?
木头人说出来的情话虽然不中听,可是足够暖心。她想要的,不就是那句话吗?惟愿与君度余生,相伴相守不离弃。
别人的承诺,也许会一文不值。
可容景垣的承诺,却是价值千金。他说到必定做到,毕竟他是个说不了谎的人。
“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我跟你走,另一条你跟我走。”他信誓旦旦。
苏婉愣在当场,“有区别吗?”
他难得挽唇,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有,要么我随你放弃一切,归隐山林;要么你随我回京,做沐王府的女主人。”
她原本想哭,可突然被逗笑了,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指尖拂开她脸上,被风吹乱的散发,容景垣望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们女人的心思真是怪异,为何总喜欢把话藏在心里?我母亲是如此,怎的你也是这样?既然你信任我,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何不能坦诚相对?若你今日离开,若我千里来寻,万一没能找到,是不是要遗憾一生?”
苏婉听着他训话,竟莫名有些发蒙。
容景垣继续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一瞬,何必要躲躲闪闪?我承认当时是我自己执迷不悟,钻了牛角尖。可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苏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便听得容景垣继续训话,“以后,不许隐瞒不许擅作主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何来方圆?经此一事,你我各有错漏,来日不可再犯。父皇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我亦当如是。这双腿,不管能不能好,回去之后都给我好好躺着,懂?”
“懂!”苏婉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懵逼的。
“很好!”容景垣招呼了一声。
白狐快速上前,“殿下,您这是要私奔还是回京?”
容景垣蹙眉,“男儿坦荡,什么私奔?回沐王府!”
“沐王府?”白狐瞧了一眼车内的苏婉,“那这次不会再折腾了吧?殿下,舟车劳顿,实在太辛苦,您可得把自己的媳妇看紧一些。腿伤还没好就跑了这么远,来日你若得罪了她,她不定得跑到天涯海角去。”
“废什么话。”容景垣深吸一口气,“骑我的马先回王府等着,我自己带着蔓儿回去。”
白狐笑嘻嘻的上马,“那就有劳沐王殿下,夫妻双双回京去。告辞!”
音落,一声马鸣,白狐已策马回京。
“若是觉得难受便说话,我随时能停一停。如今京中诸事周全,晚一些回去也不打紧,你别忍着!”他坐在车外,驱车掉头往京城回转,一路上依旧絮絮叨叨,“若是疼,就喊我一声,听明白没有?”
“嗯!”苏婉低低的应了一声。
苏婉有些发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早前怎么没发现,这沐王容景垣原是个十足的话唠?
不管你是谁,他都能一板一眼的唠叨,活脱脱一个老干部作风?
约莫是行伍出身的缘故吧?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僵硬的口吻。学不会温柔,反倒学会了唠叨,看样子以后的日子,是冷清不了。
那若是来日犯错,估计能把你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
苏婉的内心,是懵逼的。
马车走得很慢,容景垣时不时唠叨一次,时不时停车看看车内。他一直活在男人堆里,实在不懂得如何照顾一个受伤的女人,所以他的举动在苏婉看来,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这磨磨蹭蹭,直到夜幕时分才回到了京城。
如今的沐王府,已经换了匾额,成了沐亲王府。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苏婉有些害怕。毕竟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好进王府。教人看见,难免闲言碎语。是故她有些紧张,当容景垣掀开车帘进来的时候,她那张素白的脸上泛起了显而易见的局促。
“你送我回红坊吧,我——”苏婉握住他伸来的手,“等我的伤好一些,再来接我。”
“都到家门口了,又有什么可怕的?”他蹙眉,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胆小?想了想,容景垣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要让我猜,你知道我猜不着女人的心思。”
苏婉声音微颤,“我的双腿——”总不能说,我的腿废了,到时候教人看了笑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一旦追究起来,怕是要连累他。
容景垣低眉望着她的双腿,“我知道你不能走,所以——”他几近小心的将她抱起。
身子悬空的时候,苏婉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抱紧了他的脖颈,身子紧跟着颤抖起来。
“我抱着你进去。”他附耳低语,“你别怕。”
谁都没想到,刚打了胜仗,刚封了沐亲王的容景垣,出去一整日就是为了带个腿上有伤的女人回来。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直接抱进沐亲王府的。
宫里来送赏赐的,因为没见着容景垣,足足在王府等了一日,没成想竟然瞧见了这一幕。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
小连子笑嘻嘻的上前,“殿下,您这是——”
“这是未来的沐亲王妃。”容景垣面无表情。
小连子先是一愣,而后急忙摇头,“不敢不敢,恭喜殿下。”
“不需要恭喜,这是我自己的事,跟谁都没关系。待会回去跟父皇复命的时候,烦劳公公帮我说一声,就说过几日我会入宫请旨,求父皇赐婚,还望父皇能恩准。”
小连子蹙眉,“这王妃她——”
谁都看得出来,苏婉的双腿绑着木片,看上去似乎会落下残疾。容景垣如今算是如日中天,却要娶这样女子为妻,实在令人费解。
“有意见?”容景垣抬步往主院走去。
小连子连忙摇头,“奴才不敢。”
容景垣小心翼翼的把苏婉放在床榻上,而后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腿放平,亲自为她掖好被角,“如果疼得厉害,我去找四嫂,让她过来给你瞧瞧。”
苏婉笑着摇头,唇色有些发白,“我还好。”
疼,自然是要疼的。
伤筋动骨尚且需要一百日,何况是她这也的重伤。能活下来,已然不易。
小连子偷偷的瞧了一眼,这沐亲王妃怎么如此眼熟呢?好似在哪里见过?蓦地,他眼珠子一滞,突然想起恭亲王的苏侧妃。俄而他明白过来,这不是恭亲王的苏侧妃,而是齐王府的那位吧?
心下一顿,这苏家两个女儿,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把这齐王和沐王都迷得团团转?想了想,该不会是齐王不死心,又玩出来的什么花样吧?
思及此处,小连子只觉得心里发虚,有些紧张,还是赶紧回宫禀报去吧!
苏婉实在太累,回来便睡了过去。
赢则等在外头,“殿下。”
“有事?”容景垣问。
“您把苏姑娘带回来,不怕惹祸上身吗?”赢则担虑。
容景垣蹙眉,“惹什么祸?他是我的女人。”
“可她也是齐王府——”赢则轻叹一声,“殿下好不容易在朝中立足,好不容易从南抚镇回来,万一皇上再次迁怒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再流放我一次,再回一趟南抚镇。”容景垣冷了脸,“又不是不会打铁,难道会饿死?”
“殿下!”赢则愣住,继而只能一声叹息。
容景垣已经拂袖而去。
他惯来固执,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如今他只担心苏婉的腿伤,其他的压根不在乎。母妃已逝,除了苏婉,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这功名利禄,天家富贵,本来就不是他所欣羡的。他想要的,只是稳定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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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
林慕白开了方子递给苏娘,“娘娘受了惊,我重新换了方子,好好静养便是。”
苏娘点了头,一声轻叹,“可惜弦月不在了。”
“生死有命,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缘分散了的时候谁都留不住。”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必难过,谁都有这一天的。”
“是。”苏娘行了礼退下。
皇后虚弱的靠在床柱上,含笑望着林慕白,“快了吧?”
林慕白抚着肚子,浅笑着颔首,“是,年关之前。”
“过来!”皇后招了手。
蔷薇推着林慕白缓缓靠近皇后床前,而后行了礼,快速退下。
“馥儿。”皇后低唤一声,音色哽咽,“你到底是回来了。”
林慕白笑了笑,“娘娘,恭亲王妃已死,如今我是林慕白。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前尘往事,万事皆休。娘娘,慕白已经忘了前世之事,您也忘了吧!”
皇后噙着泪点头,“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真当应该忘记。都忘了,对大家都好。”继而轻叹一声,皇后盯着她看了良久。
“皇后娘娘这样盯着我看,不知所谓何故?”林慕白笑问。
皇后有些犹豫,“有件事,本宫是真的不明白。”
“娘娘是说,为何要救宋贵妃母子?”林慕白自然知道,皇后的疑问在何处。
皇后颔首,“他们本是该死之人,一道死在乾云宫不是更好吗?一了百了,免得相看两相厌。”
“娘娘自己不是也说了吗?相看两相厌,如今轮到他们两厢厌弃。娘娘受了这么久的苦,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死去,能甘心吗?”林慕白轻叹一声,“多少人还等着将他们食肉寝皮,若是一了百了,他们如何能知道自己有多遭人恨?这么多条冤魂,总该问他们讨个说法才是。”
皇后点头,“是这个理儿,这一次京城大动,若非皇帝与你们筹谋妥当,约莫得出大事。”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谁都跑不了。”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自问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伤我者我必定加倍奉还。原本我倒是能放过他,然则他动了修儿,我岂能饶他。总该让他亲自尝尝,所谓的成王败寇到底是什么滋味。”
“好在修儿无恙。”提起那件事,皇后至今心有余悸。
听得容哲修跳了城墙的当时,皇后险些厥了过去,心惊肉跳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宋贵妃母子,也该亲眼看看,自己的下场,才算不枉他们谋逆一场。”林慕白眸色微沉。
“是该好好看着。”皇后冷笑,想起了当时宋贵妃盛气凌人的姿态,而后又想起了记忆中容颜倾城的女子。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浅云,你可看见?
转念一想,又是苦笑一声。
都那么多年过去,也许她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苏娘进来的时候,有些兴奋,有些咬牙切齿,“娘娘,皇上刚刚下旨,赐宋贵妃鸩毒。”
皇后突然落泪,林慕白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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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里,宋贵妃笑得尖锐,望着太监端在手中的毒酒,顷刻间泪如雨下。
“皇上!皇上!”宋贵妃泪流满面,“你怎么能这样无情?臣妾好歹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景宸谋反,可臣妾待你是真心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太监俯身蹲下,望着跌坐在地的宋贵妃,笑得寒凉至极,“贵妃娘娘,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您摸着您的心坎儿问问您自个儿,您到底是不是无辜的?三皇子谋反,您何尝不是动了当太后的心思。皇上圣明,没有冤枉您。这杯毒酒,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对您而言也算是荣耀至极。您是自己喝——还是让奴才动手?”
“不不不,没有皇上的圣旨,谁都别想让本宫赴死!本宫是贵妃,是贵妃!你们谁敢!”宋贵妃歇斯底里,连滚带爬的站起,跌坐在床边上。
太监们已经将她围住,她早已腿软。
“皇上日理万机,能送您一杯毒酒,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太监端着毒酒冷然上前,“贵妃娘娘,奉劝一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粗手粗脚的,若是真要下手,只怕娘娘到时候死得不好看。贵妃娘娘还是自己喝吧!这鸩毒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您喝了酒坐一会,也就过去了。”
“我不要喝!我不信皇上会杀我,一定是皇后,一定是皇后那个毒妇!”宋贵妃嘶喊。
一记响亮的耳光,太监冷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岂容你诋毁。来人,给杂家摁住她!”
左右太监,生生的摁住了宋贵妃。
大太监端起毒酒,掐起宋贵妃的下颚,动作娴熟的把毒酒灌了下去。毒酒沿着宋贵妃的嘴角不断往下滴落,浸湿衣襟,打湿了华贵的锦衣玉服。
事毕,大太监收手,冷眼瞧着趴在地上,被毒酒呛得不断咳嗽的宋贵妃。发髻凌乱,一身狼狈,哪里还有当初那股位同副后的盛气凌人。
“贵妃娘娘好好歇着吧!”太监转身将杯盏递给身边的小太监,尖锐的嗓子发出低冷的声音,“我们走,关门。”
过会再来收尸就是!
往日风光,如今狼狈。
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儿,前朝荣耀悉数幻灭。
宋贵妃趴在那里,毒酒是抠不出来了,这会子早就进了肚子。眼泪鼻涕倒是不少,可惜没人同情也没人会可怜她。
人快要死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
从自己进入魏王府,而后成为侧妃,最后成为大祁的贵妃。这一步步的走来,何处不是手段?可任凭手段再高,最后还是免不得一死。
皇帝,最终连一道圣旨都懒得给她。
这是要让她重蹈当年孟浅云的覆辙吧?
无需圣旨,一杯毒酒,从此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复存在。
“皇上——”她泪如雨下,神情呆滞,低低的喊着。
最是难得帝王心,朝为贵宠暮为妃。一朝冷落如尘泥,恩宠望断皆枉然。
“皇上!”她笑得泪流满面。
腹部传来阵阵绞痛,撕心裂肺的痛,快速蔓延全身。她如此渴望高高在上的滋味,却也在朝夕之间碾落成泥。恍惚间,她想起了金銮殿上凤椅,真是好看极了!
“皇后——太后!”污血从唇齿间慢慢涌出,她笑得何其狰狞,“我是太后——”
她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成为皇后,没能当上太后。
可惜,遗憾终究是遗憾,这一次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这宫里,没人会可怜她,没人会同情。谋逆作乱,本就该死!
别说是宋贵妃,便是废太子容景宸,也被下令处以极刑。
天牢重地,容景宸依然淡若清风。
他没死,竟然还活着。
容哲修给他下毒,但他此前因为吃过解毒丹,所以对容哲修的毒有些冲淡,以至于到了最后才毒发。但是毒性已经不再那么狠辣,是故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如此一来,反倒让容景宸觉得极为难堪。
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现在就只剩下屈辱。
昏暗的天牢里,容景宸安然等着,既然没死成,那就受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安然处之。生或者死,对他而言,竟没了任何意义。
有轻柔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容景宸微微凝眉,只是保持着仰望天窗的姿势。这个时候,还能有谁?约莫是容盈,或者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可是他站在那里等了良久,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嘲讽。
身后,安静得可怕。
容景宸幽然转身,骇然扬起眉睫。
今夕穿着黑色的斗篷,缓缓打开,露出那张极好的容脸。里头,仍旧是一袭素衣白裳。一惯的淡然,带着少许忧伤。
如今,一个在天牢外头,一个在天牢里头。
四目相望,今夕的脸上无喜无悲。
容景宸却莫名的悸动,站在那里面露悲凉。
一时间,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相望。
临了,还是今夕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一句,“殿下。”
容景宸释然轻笑,“我就知道,你回来了。那一日在人群里,我好似看到了你,可是一眨眼就没了你的踪迹。”
“我来送殿下一程。”今夕笑得微凉,继而低头苦笑,“殿下这是何苦呢?”
容景宸也不是傻子,这是天牢重地,今夕能这样进来,必定是有人安排的。可是谁安排的呢?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除了容盈和容景垣,谁还能在天牢重地进出自如?容景垣没那么好的闲情雅致,所以这事只能是容盈出手。
不管是不是容盈,对容景宸而言,已然了了他的心愿。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我很欣慰,最后是你来送我一程。”容景宸一如既往的笑着,眸色温和的望着今夕,“你瘦了。”
今夕垂眸,面色微冷,“殿下可知道我是谁吗?”
“有必要知道吗?”容景宸问。
今夕抬头,“我是前朝十皇子,我来京城只为报仇。”
容景宸微微一怔,“前朝、十皇子?”
“是!”今夕笑得寒凉,“我是为了我皇姐报仇才会留在你身边,为的就是杀了恭亲王。可是后来我发现皇姐没有死,所以我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是我把白少康和夜家庄的势力引离京城,所以你的失败应该也有我的原因。我一直没能告诉你,苦苦追寻的秘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真相。”
“为什么?”容景宸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为什么如今要告诉我?”
“虽然你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你毕竟救过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我带回了毓亲王府。说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你我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国仇家恨。”今夕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羽睫半垂着,落下斑驳的剪影。
容景宸凝眉,“那么白少康和夜凌云呢?”
“白少康生死不明,但即便还活着,也必定伤得不轻。夜凌云下落不明,就算这会子想反转京城,只怕皇姐也容不下他。”今夕抬眸望着他,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容景宸定定的站在里头望着他,隔着牢门有些凝神,“你陪着我那么久,可有半点真心?”
今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低头苦笑,“殿下可曾真心过吗?不过一场各为所图的利用,谁跟谁谈得上真心假意?殿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所思所想何时落在今夕身上。殿下不是没有疑心过我,只不过殿下的私心盖过了疑虑,让我躲过一劫。试问殿下,如果早知道今夕的身份,还会留着我活到今天吗?”
闻言,容景宸没有应答。
的确,如果早知道今夕的身份,容景宸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在殿下的心里,天下高于一切。为了那九五之尊的皇位,殿下能牺牲所有人,包括我。”今夕重新戴上斗篷,遮去了半张容脸,只剩下那张薄唇在微光里一开一合,“今夕告辞,此后只能永不相见了!”
“今夕!”他转身的时候,容景宸低低的喊了一声。
今夕顿住脚步,回眸望着容景宸,微微掀开了头上的斗篷,“殿下还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再看看你。”容景宸深吸一口气,“你今日来看我,除了救命之恩,可还有别的心思?哪怕只是一点点!”
“没有,一点都没有。”今夕抬步离开。
“等等!”容景宸疾呼。
今夕深吸一口气,垂眸驻足。
“你不是今夕,那你的真名是什么?”他问,“我想能在临死前记住你是谁。”
“天胤。”他微微侧脸,加重了语气,“天胤。”
语罢,再也没有逗留。
容景宸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微光的尽头,再也没有回来。音犹在耳,昔人已没。他保持着远望的姿态,唇齿间辗转着他的名字:天胤。
低头间,容景宸笑了。
真好听!
他想起了王府里的那一池莲花,犹记得他一人一莲花,白衣素裳伫立荷池边的情景。心头微凉,却是唇边带笑,倒是可惜,再也看不到来年的莲花盛开。
天胤……
那一夜,天牢传出消息,废太子容景宸以瓷片割断了颈动脉而自尽身亡。听说当时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地面,狱卒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可奇怪的是,容景宸的嘴角带着餍足的笑意,走得似乎很安然。
林慕白望着站在马车边的今夕,面色微凉,“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多谢皇姐成全。”今夕一笑,“其实皇姐那么聪明,知道我为何要去见他。左不过是想让他走得安心一些,也让自己走得安心罢了!”
“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离开京城,找个僻静的城镇,好好过你的日子。忘掉十皇子,忘掉那个不堪的过往,好好的活下去。”
今夕眼底噙着泪,却还是勉强笑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皇姐,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再等六年。皇姐知道的,我不想再等六年之久。”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依旧昏暗的世界里,晨风寒凉,撩动谁的心,跟着微微的疼。
林慕白想起了今夕的小时候,那个胖嘟嘟的少年,最爱缠着她,在宫闱长长的回廊里肆意的奔跑,奶声奶气的喊着,“皇姐,等等我——”
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林慕白笑得羽睫轻颤,“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所以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你的身子惯来不好,要珍重。”
今夕点头,突然跪在林慕白跟前,重重的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天胤走了,皇姐也要保重自身。天胤还等着皇姐办完了朝廷大事,能与你再次重逢。我会写信去红坊,不会让皇姐担心。”
“好!”林慕白笑得比哭还难看,“快走吧,天要亮了。”
“皇姐保重!”今夕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的那一瞬,有泪滑落,今夕一屁股跌坐在马车里。他不敢哭,怕惊了外头的林慕白。有时候离别未必是件坏事,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来日的重逢。
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相遇。那时候,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直到马车离开很远,今夕才放肆的哭出声来,声声念着,“皇姐——”
“天胤!”林慕白哽咽得不成样子。
肩上,一双手轻柔的落下,“他只有离开京城,远离是非恩怨,才是最好的归宿。”
林慕白狠狠点头,泪如雨下,“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罢了!从小他就养在我宫里,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眨眼重逢又要别离。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时聚,也许此生再无相聚的机会。”
“会有的。”容盈一声轻叹,而后又重复了一遍,似是对自己说的,“会有的。”
会不会有,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天光亮,又是崭新的一天。
再过段时日,曾经惨烈的厮杀,都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谈,谁都不会再记得当时的生与死。只有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才会永远铭记,身上的伤疤、记忆里的壮烈。
容盈已经是太子,是故不能误了早朝。
立太子的诏书已经拟好,盖上皇帝的宝印就能昭告天下。这已经是定局,无人能更改的定局。只不过今日早朝,皇帝的脸色不是很好,下了朝直接传召了沐亲王容景垣。
谁都不知道,皇帝传召沐亲王到底所谓何事。
废太子容景宸一党已经清剿得差不多,似乎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太子已立,国本确定,好像万事皆备,并无什么不妥。
林慕白却是猜到了皇帝召见容景垣的意图,所为的也不过是儿女之事罢了!深吸一口气,终究容家的儿女,都逃不开一个情字。情之一字,教多少人生不如死。
得不到的,放不下的,皆是劫也是孽。
蔷薇推着林慕白进了红坊的一间雅阁,如意在外头候着,让人盯着不许闲杂人靠近。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开门也没有开窗,冰冰凉凉的有些瘆的慌。
“大局已定,你有什么打算?”林慕白问。
木轮车已经到了窗前,她伸手便推开窗户,光线落进来,照在身后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