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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远尘在虢山的那声长啸,牵扯了他通身的经脉,耗尽了他全部的真气,最终八条内经损毁,落下了极重的内伤。
当时,他体内的生机极度萎颓,一条命已经丢了九成九,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所幸,这四个多月来,云晓漾每日给他行针导气,灌服秘制药汤,且长生功本就有护体、自佑之能,两相作用下才使其脏器、经脉之损得以温养、缓缓自愈。
饶是如此,梅远尘坐轿、乘船也是极其勉力方可为之,且决不可久继,一旦过劳,则其必承肌体撕裂之痛,或临血脉破毁之危。
依着夏承漪的性子,是断不会允他远行的。然,夏承炫的一番话又实在让她难以反驳。
“漪漪,远尘不幸逢此大难,他的父母、亲眷、故旧几乎一战而无,这等世间至痛,我们即便和他再亲近,又如何能感同身受?他既知晓府上还有两个娃娃侥幸活命,说甚么也是要见上他们一面才安心的。且素心宫所在的蒯州距锦州不过六百里,他此行,肯定也是想去锦州看一看的。前些日子他是半昏半醒,下不得床,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身体稍能使力,自然会想着尽早到父母、旧故坟前拜上一拜,以寄仁孝之万一。傻妹妹,他若未办成此事,心如何能安?心若不能安,伤病又如何能愈?”
好在,云晓漾也要回蒯州,刚好可以与他同行。有如此良医沿途照看,夏承漪稍微放心些。
原本她是想派府上几个高手一路护送的,不想梅远尘却拒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做了,但这些事,他必须亲自去做。
且云晓漾也说了,素心宫向来不允外人进入,让梅远尘进去,已是破了门规。
当然,那不过是一个说辞罢了。梅思源遇害那夜,她是亲自去过盐政司府的,院落中的尸体散布很诡异。她心里一直有很多疑问,虽然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心疑未解之前,多留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咚咚!咚咚!”
梅远尘昏睡间听见了几响叩门声,料知是云晓漾送药来了,忙蓄力支起身体,缓缓行过去揖开了门,正见云晓漾双手端着一碗药汤站在门外。
“该服药了。”她的声音有些清冷。
“云姑娘,教你这般苦劳,实在惭愧的很。”梅远尘伸手接过药碗,侧身让出了路来。
然,云晓漾却并未入内,只在门口站着,清声道:“把药喝了,碗给我。”
此时黄昏近晚,梅远尘的房里已点起了灯烛。
男女之防历来是礼之大防,孤男寡女昼间同处一室,尚且有瓜田李下之嫌,何况是夜里。
云晓漾虽是江湖儿女,却也未至于这般随性,必守之礼不敢轻逾。
梅远尘则毕竟年少,思虑有所不及,一时倒未考虑这一层,听她有令,当即捧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你又吐血了?”他正欲将碗归还云晓漾,却听她骤然问起。
云晓漾乃是医者,嗅觉自比常人灵敏些,已在门口闻到了房里有股血腥味,乃厉声斥道,“你怎这般不知好赖!不知轻重!不知死活!”
梅远尘的伤有多重,她比谁都清楚,见他竟背着自己强行运功,以至口吐鲜血,此时已经气极,忍不住大声骂了出来。
云晓漾向来寡言,自相识来,梅远尘从未见她动过怒,更不消说这般劈头盖脸地骂人了。隐约见她黛眉倒竖,显然怒意极盛,不免心头一紧,忙把药碗放到桌案上,再行至她跟前解释道:“云姐姐,你... ...你不要这般着恼。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我... ...我不知你会这般恼怒。我... ...对不起,云姐姐,你打我罢,打我几下解解恨。”
情急之下,他唤了她“云姐姐”。
二人相识不过半年,云晓漾却屡次施恩于梅远尘,令他由衷感激,心里实已视她如亲姐无异。
“嘭!”
云晓漾向前行了两步进了房来,反手便阖上了门,径直在茶案旁坐下。见梅远尘唯唯诺诺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小孩做错事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乃冷声斥道:“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还敢不敢背着我偷偷运功?”云晓漾又问。
“再不敢了。”梅远尘老老实实答着。
见他认错之心甚诚,云晓漾的怒意已消了大半,且梅远尘的身体本就不好,今又吐了血,不敢让他久站,再道,“又不是没有凳子,你站着作甚?”
梅远尘甫一落座,她便道:“伸出手来。”
医理以为,血气乃命之本源,吐血乃是重症之征。梅远尘脸色清减,看起来却比上午时要好一些。然,毕竟是吐了血,云晓漾总不放心,还是要把上一脉。
梅远尘依言挽起了左袖,将手伸了过去。
只过去一个呼息,云晓漾便脸露讶异形容,颇有深意地看着梅远尘,轻声叹道:“你这门内功,当真了不起。”
他的脉搏跳动甚是有力,全不似亏血之状,且其经脉之中竟有真气在游走。这些真气虽还不浑厚,却连绵不断,颇有涓水细流的意味。
云晓漾出身底蕴深厚的大门派,修习的内功心法亦是本派至高武学——素心功。但依她之见,梅远尘所习的内功是要胜过素心功的,这教她怎不惊奇。要知道,在江湖上,素心宫的声名是要远胜真武观的,唯有苦禅寺能与之匹敌。
“先前听说真武观有一门内功心法叫‘玄策功’,没想到竟高深至斯!看来,世人对其所知有欠啊。”
听云晓漾夸赞长生功,梅远尘笑了笑,回道:“云姐姐,我修习的是师父所授的长生功。”
“长生功?”云晓漾轻轻念了念,缓缓点了头,过了几个呼吸乃道,“你这内功与寻常的内功颇有不同,既无损于身体,你要练就练罢,但仍需适可而止。”
“嗯!”听了她这话,梅远尘大喜,笑着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