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那小子出海了吧?

傲骨铁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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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叶向高知道皇帝陛下不可能去查福王所为,就是去查也于事无补,更与他的目的不合。毕竟,他不是让皇帝陛下查儿子做生意的事,而是要皇帝陛下让儿子滚蛋。

    与福王归藩相比,福王在崇文门外做生意轻微的不足道,是否欺行霸市也不足道。要换成东宫如此,福清相公断然不会提。

    之所以提,便是因这福王长期在京中滞留,严重威胁到了东宫,也威胁到了福清相公背后的东林党。

    加上今年京察之事,党内颇多失利,束手束脚,孙老尚书挂印而去更是严重打击了党内士气,所以,叶向高必须赶福王回藩。他要借此事拉振党内士气,也树立自己贤相的地位,如此,人心能够再次凝结。

    换言之,倘使换了其他亲王在京中滞留不归,福清相公未必就这么情急,做这得罪皇帝,也得罪亲王的事了。

    于是,叶向高对皇帝陛下道:“陛下对大臣可以二十年不见,福王却不能一天不见,陛下此心,未免轻重不分。”这话不无警告意味。

    张诚和田尔耕在那秉气呼吸,不敢稍动。

    万历显然叫这话气着了,不无不快道:“阁老这话说的,朕爱骨肉,岂是轻重不分了。”

    “陛下爱骨肉,臣本不当言,可洛阳的福王府耗资二十八万之多,且早已建成,工部屡次奏请福王可以入藩,陛下何以迟迟不准。”叶向高声调颇高。

    “朕…”

    万历吱吱唔唔没答,他是有些心虚。

    “陛下两年前就答应放福王回藩国,并传谕礼部挑选良辰吉日。臣当时和众臣僚大喜过望,礼部又拟好了福王出京的日期及礼仪,可陛下却突然变卦,降下圣旨说:赐给福王的庄田,不得少于四万顷!…以往亲王入藩,最多赐田不超过四千顷,今福王一赐就是十倍,陛下还说是什么祖制,敢问陛下,咱大明朝有这祖制么!”叶向高强忍着气愤,历数着皇帝过往的失信。

    万历老脸一红,呢喃道:“阁老说的都是从前的事了,去年朕已着准减了一万倾,福王也自辞一万顷,阁老不是同意了么,为何还要说这事。”

    叶向高心道,当时若非自己提出折衷的办法,即皇帝减少一万顷,福王再自辞减少一万顷,这才使得朝堂非议平息,否则皇帝岂能在宫中风平浪静的。

    见皇帝有些心虚,叶向高不由趁热打铁,再进言道:“陛下,若福王不回国,臣以为,只能说明陛下的旨意不能取信天下!为君者若不能取信天下,何以为君!”

    此话一出,不但万历变色,张诚和田尔耕也惊得身躯一凛。

    叶向高真是动了气,皇帝陛下若再不准他,大不了挂印而去就是,反正他也上了辞呈。

    万历脸上神情变化复杂,张诚和田尔耕都以为皇帝陛下要动怒了,没想最后皇帝陛下却是突然坐了下来,然后不吱声了。

    叶向高见状,遂上前道:“陛下,自古开国或承家,一定要循理安分,才能长久。”

    万历仍是不说话,叶向高耐着性子谆谆苦劝。

    万历终是不再沉默,他带着深意看了眼自己的首辅,近似委屈道:“阁老全力为东宫,朕希望先生能拿出少许来惠顾一下福王?”

    这话近乎无赖似的求告了,皇帝把架子放的这么低,实让叶向高哭笑不得,他正色答道:“陛下错了!…臣之所以说这番话,正是臣全力为福王着想。过去世人称万岁千岁,或我辈能活百岁,那都是虚语。如今皇上将近五旬,对福王仍宠爱不衰,若福王趁此时入藩,馈赠倍厚,宫中宝物如堆山,任意取舍,这才合陛下爱骨肉之情之意。”

    “这…”

    万历神情复杂。

    叶向高见了,话锋突的就是一转道:“臣斗胆说一句,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时移势败,臣以为福王恐怕连应得的份额都难拿到…陛下以为臣不惠顾福王,可臣正是为福王着想啊!”

    万历怔在那里,叶向高所言不是危言耸听,然而,他却不能,也不敢松这口。理亏之下,便迟疑着道:“阁老看这样如何,明年冬天是太后七十岁大寿,福王理应留下来贺寿,那归藩日期可推到后年。”这话其实是皇帝在向自己的首辅求商量了,也求饶了。

    谁知叶向高断然拒绝,摇头道:“臣以为福王可以预先准备过节寿礼,稍后便当归藩。”

    万历气的想拍桌子,终是忍着没动。

    “外廷早就传说陛下打算借贺寿名义,留下福王,臣初不信,但听陛下刚才所言,臣真是心中生疑。臣且不能信陛下,朝臣又岂不生疑?…若按陛下所言行事,朝廷必不安宁,太后若听说了,心中也必不乐。况陛下之弟潞王,现居外藩,太后也很想念,潞王不能来,为何福王必须在?”

    叶向高必须晓以厉害,国本已定,福王再在京中真是说不过去,莫说朝堂诸公起疑,就是民间百姓怕也见疑呢。

    “朕早说过了,福王一定会回藩,国人有什么可猜疑的?”

    万历气鼓鼓的,很为首辅不能体谅他来气。可对这位毫不通融的首辅,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因为眼下无人能替代得了这位福清相公。

    “陛下就听老臣的劝吧!”

    叶向高躬身一拜,看样子皇帝陛下不答应,他就不起了。

    万历有些不知所措,在那很是犹豫,许久,他起身轻叹一身,道:“阁老看这样如何,你且先入阁理事,再容福王过了太后寿辰,不等后年,明年就归藩如何?”说完,又似打定主意,斩钉截铁道:“无锡的事情,朕一定会给阁老一个满意处置。”

    “是,是,陛下既然这样说了,自不会让相公为难。”张诚忙上前帮皇爷腔。

    叶向高沉吟片刻,道:“陛下这么多年来,失信于臣下可不是少数。”

    这话让万历老脸再次一红,“那是对别人,朕何时欺过阁臣。”说到这,灵机一动,“阁老不是说要增补阁臣的么,朕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了。对,对,阁老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叶向高心中一动,道:“阁臣人选自当会推产生,臣不敢擅荐…臣但愿陛下能守信,如此,臣也好于朝臣交待。”

    福清相公这是答应了,万历心中一喜,不迭就道:“守信,守信,朕一定守信!”

    “无锡的事情,请陛下一定还江南读书人公道,也还无辜死去的百姓公道!”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阁老放心好了。”

    万历头点得比小鸡啄米都快,田尔耕见了心中叭凉。

    “那…”

    叶向高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告退。

    万历忙朝张诚一指:“你替朕送送阁老。”

    “不必了。”

    叶向高躬身退下。

    万历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首辅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后一屁股坐下,恨恨的拍了桌子,把心一横就要传谕,可目光却被桌上的那幅画吸引住,顿时变得很是踌躇。

    许久,他悠悠的问了张诚一句:“那小子出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