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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福晋,阿巴亥的住处便是其丈夫大金天命汗的居所——座落在汗王殿西院中央的三间砖瓦房。
女真人本是不会烧制砖瓦的,黑图阿拉左近的那些砖窑厂都是由近几十年陆续掳来的汉人阿哈奴建起的。
当年在建州老营基础上修建黑图阿拉城,是汉人谋士龚正六的意见。龚正六本想将汗王殿修得跟关内的王府一般气派,但可惜建州家底子实在穷困,拿不出那么多钱财营建,也没有那么多汉人的工匠,再加上担心明朝会训斥逾建,所以最后便修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也是奴尔哈赤的心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明朝的辽阳能盖一座属于他天命汗的大宫殿。
因为,辽阳从前是女真人所建大金国的东京府,而奴尔哈赤向来是以女真人自居的,哪怕他的曾祖父是来自更北的地方,和建州一带的女真人并没有关系。
这一点,从长相上就能看出。
他爱新觉罗一家的牙齿出奇的黄,并且大多不齐,而建州的女真人不是如此,他们的牙齿多是平整的。相貌上,他们这一族也明显的面尖。据说,这是因为祖先吃多了生肉缘故才造成生下的孩子沿袭了这一特征。
但不管祖上来自何方,现在的爱新觉罗一家就是女真人,并且还成了女真人的统治者。
丈夫的心愿阿巴亥是知道的,她可没有奢望能住什么大宫殿。眼下居住的这座简单的汗王殿在她眼里已经是极好的。
要知道她娘家乌拉城那边可是连像样的砖瓦房也没有的,就是从前的乌拉城主住的也不过是用泥块磊起的土房子。
所以,能住这样的砖瓦房,对于阿巴亥而言已经是极其幸福的事。更莫提现在的她就是汗王殿的实际主人。
丈夫的其她女人,如小福晋德因泽和阿济根她们都不敢和阿巴亥亲近,一是因为她们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二是因为她们不耻阿巴亥的为人。
虽说女真人有收继婚习俗,但那是丈夫死后才能和继子在一起,而非丈夫活着就和继子在一起鬼混。
对此,阿巴亥也根本不在乎,她12岁嫁给比她大31岁的奴尔哈赤,老夫少妻本就是件不幸福的事。
随着丈夫的年龄越来越大,已经29岁的阿巴亥除了在比她大7岁的继子代善那里能得到满足外,就再也无法感受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了。
丈夫奴尔哈赤率大军出征之后,阿巴亥就很少离开居住的这三间砖瓦房,成天要么躺在炕上做手工,要么就是陪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在院子中嬉戏。
不是阿巴亥不想出去,而是她没地方可去——丈夫不在家,代善也不在家。
院子里,八岁的多尔衮和六岁的弟弟多铎正在拿小弓射箭玩,这是女真人的习俗,男子汉们必须从小就要开始练习射箭,稍稍长大之后还要练习骑马,如此精于骑射之后才是一个合格的勇士。
听着哥哥多尔衮教弟弟的稚嫩声,炕上的阿巴亥心头满是甜蜜,但很快就又心事重重了。
外面流言说她的丈夫天命汗和八旗大军并没有击败明朝的大军,反而被明朝的大军围困着在一个叫阿布达里岗的地方。
这让阿巴亥很是担心,对于已经六十岁的丈夫,她没有多少担心的地方,她担心的是她的长子阿济格。
这是阿济格第一次跟随他阿玛出去打仗,原以为会有所历练,坐稳镶白旗主的位子,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凶险。
阿巴亥很害怕丈夫会被明军打败,那样阿济格就会有危险。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干什么?
主持都城事务的是大贝勒禇英,那是个极其粗鲁也极其不孝顺的家伙。如果他能对自己稍稍好一点,阿巴亥也不会选择同老二代善相好。
毕竟,禇英才是丈夫合法的继承人,代善不是。真要收继婚,也应该是禇英纳了自己,而非是代善。
只是,既然她大福晋已经选择了代善,并且把自己交给了他,那她就不可能再去勾搭禇英。
哪怕丈夫不在,这城中名义上的男女主人就是她和禇英,只要她大福晋愿意,她就能让禇英占有自己,甚至还能为他怀上孩子。
但她就不愿这样。
向来对她不尊重的禇英也没有进汗王殿跟阿巴亥说过他阿玛的事,阿巴亥只知道禇英派人出城往大军运粮,但好像被城外的明军击溃了。
现在黑图阿拉城中人心惶惶,一些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逃亡,搞得就好像大金已经败亡了似的。
这让阿巴亥十分的不高兴,不高兴之余她却在思考着万一。
如果丈夫的大军真的失败了,那才29岁的她又何去何从呢?
是,她阿巴亥是明朝眼中叛贼奴尔哈赤的妻子,可她阿巴亥并没有对明朝有过不恭,奴尔哈赤的所做所为也和她无关。不仅无关,也是她想干涉也干涉不了的。
她,实际是个可怜的女人。
明朝的怒火凭什么要她这个可怜的女人来承担?
她不敢去想,想的越多,心就越难受,也越痛。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要照顾,她不能让自己有事。
可现在,她却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将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寄托在那个她有些憎恨的禇英身上。
不知道现在禇英在想什么,他这个大阿哥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阿玛被明军杀死吧?
虽然禇英是个犯浑的人,阿巴亥却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做下什么糊涂事。
只要禇英尽了力,哪怕真的救不了丈夫,阿巴亥也不会怪他。
轻叹一声后,阿巴亥从炕上坐起穿上鞋去了隔壁的茅房。
她的月事来了。
这是好事,要是不来的话就应该轮到她担心了。
她的天命汗丈夫因为大金立国和起兵造反的事情,已经几个月没和她同过房了。
而最近的一次,是出征抚顺前的那天晚上。
男人是代善。
学着汉人女子用月事带垫上后,阿巴亥又回到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开门想和两个儿子玩一会。
刚想问问多尔衮弟弟练得怎么样,院子的大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竟然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禇英。
“大阿哥,你怎么来了?”
阿巴亥有些奇怪的看着禇英,禇英后面还有几个甲士。
禇英没有回答阿巴亥,而是一指瓦房,说道:“能进屋说话吗?”
阿巴亥没来由的脸一红,她想到了什么,内心深处竟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有些遗憾。
因为,她不方便。
但看禇英脸色,向来聪明的她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心头不由扑通了下。
“进去吧。”
阿巴亥说完扭头嘱咐多尔衮带好弟弟,禇英看了眼两个年幼的弟弟,朝他们笑了笑,跟着阿巴亥一起进了屋。他带来的甲士们则恭敬的立在院门处。
屋内,起先很安静,只听禇英在轻声说什么,然后就是阿巴亥的震惊不可思声,接着就是争吵声传出。
多尔衮不知道额娘和大哥在吵什么,他不敢进去,便拉着弟弟多铎跑到别处去了。
“大阿哥,你怎么能这样做!”
屋子里,阿巴亥的脸通红,禇英的要求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禇英不为所动,仍是很平静的说道:“不这样做,我们都要死。”
这句话让阿巴亥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道:“你阿玛真的败了?”
“败了。”
结合多方面的情报以及今日明军的无礼要求,禇英认定他的阿玛和八旗主力真的被明军歼灭了。
“啊!”
阿巴亥心头一凉,无力的坐在炕边,泪水一下流了出来。
禇英却还在逼她:“你肯不肯,给我一句准话。”
“就算你阿玛败了,你也不能把我当礼物送出去啊!...大阿哥,我是你额娘!”
阿巴亥怎么也没想到禇英会这么做,难道他一点也不顾及外人的看法吗!
“是么?”
禇英却是冷笑一声,然后无情的嘲讽了阿巴亥,“据我所知,额娘你同二弟的关系不简单啊,怕不是母子,而是夫妻了吧。”
“你胡说什么!”
阿巴亥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件隐事竟然早已被禇英知晓,让她羞的抬不起头来。
禇英只是冷笑,阿巴亥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又何必还将她视为继母呢。
他能把三叔舒尔哈齐的侧福晋洛洛儿送给魏公公,今天也就能把自己名义上的额娘也送出去。
不过是个女人而矣。
只要能获得明朝的原谅,只要能继承阿玛的一切,禇英不在乎眼前这个女人怎么想,也不在乎这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
“你想明白没有?”
禇英是个急性子,他还有要事要办,可不愿在阿巴亥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阿巴亥心头发苦,禇英看她的样子让她十分的心碎,但最终,她竟然选择低头,问禇英:“是不是只有这样做,你的两个弟弟才能太平无事?”
禇英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明军的战犯名单上没有多尔衮和多铎。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让他们有事。”
“你倒真是个好大哥,”
阿巴亥脸上的红潮褪去,取而代之的也是讥讽之色,她看向屋外,“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将我绑起来送给那个什么魏公公?用我的身体换取你大阿哥的没事?”
“是。”
禇英回答的很干脆,并且,他还很体贴的告诉阿巴嗨,那个魏公公是个阉人,所以她不用担心不应该担心的事。
“我答应你,不过你想就这么将我送出城,恐怕也办不到吧。”阿巴亥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光。
“这个你放心,我会处理的,我劝你最好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想着有人能帮你。多尔衮和多铎我带走,稍后会有人过来领你出城。”
禇英一句话就让阿巴亥刚刚的想法一下被砸碎,她无力的望着禇英将她的两个儿子牵出了院子。
这是她最大的软肋,让她再也不敢做出小动作。她想唤来侍女,但侍女们都被赶走了。
院子里,只有禇英的人在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