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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有许多不舍,终究还是到了逐月出嫁那日,秦妈妈玩笑说,现在就如此舍不得,若是蛮儿长大了要嫁人,宋稚可要怎么办?
宋稚将这件事说与沈白焰听,他倒是只说旁的事情去了。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宋稚正昏昏欲睡之时,忽闻沈白焰冒出一长串人名来。
宋稚:“?”
“这些都是京中世家,父母脑子清楚,家风端正,与蛮儿年龄合适的孩子。咱们可以早早观察,给蛮儿留意着,日后就嫁在近处,一月回来十日,也就差不多了。”
沈白焰十分认真的说。
宋稚:“……
沈白焰说得这番话,让宋稚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里面有许多与蛮儿一般大小的男孩,一个个长得都像团子似得,却全都开口喊宋稚娘亲,要宋稚抱抱自己,这么多孩子,宋稚如何抱得过来?
唯有一个漂亮的像小姑娘的男孩很安静的坐在一旁,只用一双大眼瞧着宋稚。宋稚抱起他便跑,只记得他很软糯的喊了一声,‘娘亲。’
宋稚随即就醒了,瞧见外头天色灰朦,但已经十分热闹了。
流星替宋稚梳洗打扮,眼圈红红的,面上却是喜盈盈的。宋稚一张罗好了,便去逐月房中看她,头一回见她脸上涂了红妆,真是极为好看。
“唇瓣描的细致些,这样显得娇媚。”宋稚打量着逐月的模样,道。
两人在镜中对望,逐月的眼眸一下就溢出泪来。
“姑娘,姑娘,你可先别哭,这粉还没匀在面上,你这一哭,妆花了就要重新来过了。”喜娘忙道。
菱角的身子已然好全,她站在宋稚身侧,看着宋稚脸上不舍的神情,心里亦有一抹涩意。
若不是宫里的冬宴与逐月的婚宴择了同一日,宋稚也不用这般匆匆忙忙,只留了流星一人替逐月送嫁。
到了替逐月送嫁之时,宋稚只将她送到了门口,由流星陪着她去了苏峥府上。
苏峥那迎亲的队伍里有好些宋稚不认识的人,大多是沈白焰和宋翎的手下,他们之中有人是第一次见到宋稚,盯着明目张胆了些,便挨了身边人的一个手肘子。
“王妃你也敢这样盯着看?!吃了什么补胆子的好东西,也不给我分点?”李朔风给的这一下可使了三分力,痛的那人当场便弯下了腰。
“王妃真是美若仙人,瞧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个眉清目秀的,我估计新娘子也得是个美人。你说,这王妃身边还有没有未嫁的婢女?”两人之间玩笑惯了,挨了一肘子的人也不介意,还把胳膊搭在李朔风肩膀上,道。
“没了没了。”李朔风没好气的说,方才那张喜团团的面庞又在脑海中浮现。
他似乎还嫌打击的不够狠,便补了一句,道:“便是有,哪轮得到你这老粗?”
那人夸张的捂着胸口,像是被狠伤了心的样子。
宋稚只觉这帮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活泼的很,其余半点不知,沈白焰虽将下边的动静尽收眼里,可也没有出言斥责。
人群随着新人远去,王府门口只剩下沈白焰和宋稚、菱角三人,倒像是被这乌泱泱的一群人抛下了。沈白焰见四下无人,索性一把将宋稚抱上了马车。
菱角识趣的翻身上马,虽说冷的点,但也比在马车里头见那两人你侬我侬要好吧?
“我倒是真是很想看看,那些人瞧见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脸上会是什么神色?”宋稚摸出一把犀牛角梳来,给沈白焰细细的梳理着乌发。
“我这些时日,暗地里倒了不少人的台,就算未见着我的面,想必他们心中也有数。”沈白焰闭着眼,对宋稚道。
“谁让他们那些搂钱的事儿都是见不得光的呢?”宋稚那日在沈白焰的书房里头瞧见了素水送来的单子,简直要被上边银钱的数目给惊着了。
那些被沈白焰懒腰斩断的钱袋子,分作四份,一份给了西境,一份给了莒南,一份给了镇守巫族之地的军队,一份上缴了国库。不过上缴国库这件事儿,除了沈泽以外,谁也不知道。
国库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笔银钱,沈泽手里多了一本账,原先东西太后手里各一半的那本账册,现在已经不作数了。
宋稚听沈白焰说了此事,曾担忧过沈泽这小小年纪,能否担此重任。
沈白焰闻言只是望着宋稚笑了笑,将一盏冷茶泼进香炉里头,见香炉垂死挣扎般冒出最后一股子青烟,才道:“皇家,哪有简单的孩子?若是教的迟了,才叫一个里外不是人。”
为何是里外不是人?
宋稚原没听懂沈白焰的用意,后才慢慢悟明白了。沈白焰教了沈泽,教出个好皇帝来,是天下百姓之福。若是教的迟了,倒是显得沈白焰故意叫沈泽蠢笨,好方便自己来掌权。
宋稚觉得沈白焰冤枉的很,他又不是帝师,沈泽成不成器,与他何干?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局限了,所以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只怕你做了这个好人,日后史书上却不是这般写的。”宋稚忍不住想得长远了一些。
“这倒是不会,咱们本朝以魏史官为首的那一批人,大多都是性子古板刚直的,尤其是那魏史官,用你哥哥的话来说,简直是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常常与你哥哥争执起来。他行文并无什么文采可言,辞藻也十分简炼,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叙述十分中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便是谁人来,也不可能叫他改动半个字。”
沈白焰想起上次宋翎与魏史官掐架的事儿,宋翎得知那魏史官将死在他刀下的人数一一清点,合计了一个总数,还记录了下来。
魏史官被宋翎赠送了两个黑眼圈,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删掉。宋翎无法,只得任由这人写,二人倒是不打不相识,一见面就跟斗鸡一样,浑像两个冤家。
不只是宋翎这般倒霉,嘉安太后生辰的时候所用超出了份例,也被魏史官记了下来。不管她如何的威逼利诱,明示暗示,那魏史官就像是个呆呆愣愣的石头人,一点也没懂她的意思。
“那你呢?他如何写你?”宋稚听沈白焰说了这魏史官,只觉得这人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却也不会讨人厌的人。
“我没看,若晖上次倒是帮我窥了一眼,说是就个平铺直叙的写法,半个字没多,但也半个字没少。”沈白焰道,“这样我倒是喜欢些。”
宋稚将犀角梳子放回原位,听到马车门外响起雌雄莫辩的太监声音,这一把头发竟也梳了一路。
远远见摄政王府的马车来了,本来能直接进宫门的臣子家眷们纷纷彼此之间像是许久未见了,在宫门口寒暄起来。
宋稚与沈白焰下车时,众人的寒暄声十分默契的停掉了。宋稚觉得好笑,便勾了勾唇。
菱角本想搀扶宋稚,却见沈白焰大手一扬,抓住了宋稚的手,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着手走进宫门。本想凑上前与沈白焰打招呼的人,不知怎么都有些退却了。
唯有林天朗笑着上前来对他们二人道:“公主临盆之期将至,我只有孤身一人来了,可能同路?”
“哥哥也不该来的,若是公主发作了,可怎么好?”林府上下连着宋家对十公主这一胎都是极其的看重。
林府孩子少,唯有林天朗一个男丁,又娶了公主,不得纳妾,所以上上下下的眼珠子都盯着十公主的肚子的。
“我何尝不是这样说的?只是公主她嫌我天天围着她打转,烦得很,这才把我遣出来了。”林天朗颇为哀怨的说,小陈氏自是要守着十公主的,这样大冷的天也不好劳动长辈,也只有林天朗来了。
宋稚弯了眼睛,对着自家人,她脸上的神色才叫鲜活真实,而不是那种微微牵动嘴角,眼中毫无笑意的那种。
这般容貌叫些家眷妇人瞧见了,又稍议论了几句,忽觉芒刺在背,但细细查看,却又不曾发现有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菱角垂着眼,细细的眼睫盖去了目光,就像是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宋稚和沈白焰人还在外门,太后就得了消息,她拽了拽帕子,佯装镇定道:“派人迎着吧。”
沈泽裹得像个矜贵无比的玉石花瓶,只是一张小脸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抵在朝服的领子里,连喘气都有几分困难,精致的像个假人。沈泽倒是习惯了,他抬眸睇了嘉安一眼,道:“母后慌什么?”
“浑说什么?哀家有什么可慌的?”嘉安太后生硬的说,
沈泽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幼子强做大人模样,看起来叫人有种莫名的心酸之感。
眼见沈白焰夫妇俩走了进来,沈泽的眼眸一亮,泄出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嘉安太后瞧着沈泽的神色变化,心里很是惊慌讶异,自己的亲生子竟跟沈白焰如此亲近?
“朕向王妃讨要的糕点,王妃可带来了吗?”沈泽的声音清亮,宋稚被点了名,镇定道:“皇上吩咐,岂有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