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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稚身边如今有三个孩子,正是活泼灵动的年纪,成天成日的关在府里也不成样子。这个严冬实在是难熬,叫人手脚僵硬,心绪苦楚,不过好歹是熬了过去。
恰逢几日天光甚好,院里的花都冒了花苞,蓝天白云和着柔柔春风。宋稚心想着要带上几个孩子放风筝去,便请流星登门给十公主、姜长婉各郑重的送去了一封请帖,请她们二人带着孩子一块,到城外安若寺边上的庄子里头放风筝去。
自上次去过那庄子之后,宋稚就十分喜欢,还给那庄子取了个名儿,叫做别林院,派了人驻守,悉心照料庄园。前日庄子上来了人,说别林院后头有一处空地,兀自长了许多山花山草,他们不知道该挖了,种些名贵的花草,还是留着。
这种小事派个丫鬟去瞧上一眼就差不离了,不过宋稚听着觉得那地方放风筝倒是蛮好的,便起了这个主意。
十公主直接让送帖子的人回话,说自己定带着宝儿去,而姜长婉则是第二日才叫若梅来送口信,说自己会带着雅儿去的。
十公主先来王府,吃了一盏茶之后才与宋稚一道出发去别林院的,姜长婉本也是这般打算,可临出门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后来直接去的别林院。
不过幸好没费多少功夫,等她到的时候,十公主和宋稚也是前脚刚到,正让婢女和乳母们给几个孩子换上轻便的衣裳,等下孩子玩的野了,又跑又跳的,出了汗又受了风,病了可就不好了。还不如现在先少穿一件,披个好穿脱的小褂子也就是了。
“公主、稚儿,你们都到了。”姜长婉纤瘦了不少,乍一眼望过去,一张脸上就瞧见一双圆睁的眼睛。
“姐姐来了,可给雅儿带替换衣裳了吗?”宋稚对姜长婉的变化感到惊讶,将初兕递给乳母抱,自己则起身迎姜长婉,凑近细细瞧她。
姜长婉一怔,随即皱眉露出些许厌恶之色来,道:“临出门时添了些事,我给忘了。”又转脸责备若泉,道:“你怎么也不替我记着?”
若泉连忙请罪,流星打圆场道:“周夫人莫急,公主还有多余的衣裳,可给雅儿小姐替换。”
“那就麻烦了。”姜长婉勉强笑了笑,神色不是很好,像是有事忧心。
“周夫人,你怎么瘦成这样?”十公主心直口快的说,也偏头好奇的看着姜长婉。
十公主见姜长婉欲言又止,便很识趣的说自己要去看着孩子们换衣裳,给这姐俩留下了一点说体己话的空闲功夫。
“说来也是家丑,都是叫我那个婆婆给嗟磨的。前日说是要去我的庄子上散散心,去就去吧。偏偏带了一堆打秋风的亲戚去,把我那庄子里值钱的不值钱的物件搬的七七八八,连下人也打伤了两个。方才出门的时候,她又让妈妈来管我要雅儿用过的一个天丝荞麦枕。这枕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也值得她专门派上两个妈妈等在门口,我不寻出来给她,她就不走!哎,不提也罢。”姜长婉有几分难堪的说,她像是憋了许久,急待一个倾听者。
“这样的事情,我瞧也只有你家婆婆做得出来,怎么就不知道难为情呢?”宋稚气鼓鼓的说,她这话虽有些许僭越,但让姜长婉觉得两个人一下子就亲昵了不少。
姜长婉似有所感,眼眶微微湿了,忙眨了眨眼,道:“我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真遇见这般豁的出去脸面的婆母,还真是失了对策。”
“姐姐你有母家撑腰,她怎么敢?”宋稚记得姜长婉嫁过去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处境,周家婆母虽有心想要摆婆母的架子,可一一都叫姜长婉给挡了回来。
“夫君近些年来十分长进争气,我父亲又从朝中退了下来,虽说哥哥在朝中成就可与夫君比肩,但他现如今毕竟成家立业,是我嫂嫂的夫君,是我侄儿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儿子,然后才是我的哥哥。”
宋稚与姜长婉紧挨着坐下,见姜长婉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侧脸的起伏如退潮时海岸上露出的那一堆嶙峋石头。
“难道就因为自己儿子有了些出息,她就敢处处刁难你了?你夫君呢?难道也任由他母亲这般作弄你?”
宋稚听得十分恼火,周决如今出息了,便可轻慢于姜长婉了吗?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也不想想他周家从前是那般的境地,姜长婉却是一心想嫁给他的!
宋稚气的险些弄碎了一个茶杯,流星赶紧接了过来,姜长婉连忙道:“夫君对我倒是没变,只是他总也不在府里,顾及不到我,再加上……
姜长婉说不下去了,偏过头拭了拭泪,若泉也跟着抹眼泪,道:“夫人别再哭了,那女人自己福薄,如何怨得了您?”
宋稚听见这藏头露尾的一句话,思及沈白焰前些日子说过的那件事儿,皱眉道:“怎么?周决把他表妹的死怪罪到你身上来了?”
姜长婉缓缓的回过头来,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有些纳罕的道:“妹妹已经知道了?他倒是没这么说,只是姨娘死时样貌凄凉,而且还留下了一个不足月出生的女孩,现在婆母膝下养着。姨娘毕竟替他生育过,所以叫夫君动了恻隐之心,认为有我照顾不周的错处在。”
“姐姐。”宋稚有些气,又有些心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如今才知道那个姨娘都诞下孩子了。”
“我觉得没脸面。”姜长婉看着宋稚真心替她恼恨的神色,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后悔,“是我小气,瞧着你的日子过得好,我的日子难堪,便觉得丢脸。”
“你真是糊涂,”听到姜长婉那如今处境这般艰难,宋稚也忍不住鼻尖一酸,道:“咱们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小时候一个糖苹果儿都要分做两半吃,怎么结婚生子了,反倒计较起这些来了?”
姜长婉紧紧握着宋稚的手,道:“是我错了,稚儿别怨我。”
宋稚用自己的帕子替姜长婉拭泪,眼前却一糊,原来是自己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姜长婉便也拿起帕子来替她拭泪。
两人捏着帕子,对视着,眼泪似乎是冲走了那些虚无的芥蒂,宋稚破涕为笑,道:“我怎么会怨姐姐?咱们今日先好好的陪孩子玩,至于其他的事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盘算。”
宋稚这话叫姜长婉找回了主心骨,她点了点头,终于也笑了起来。两人重新洗面打扮,跟着孩子们去庄子后边放风筝去了。
说是放风筝,还不是丫鬟们费心费力的让风筝飞起来,然后孩子们拿着线圈扯两把,就算放风筝了。
“菱角,你也去看着孩子们吧。叫他们仔细着,别伤了手。”宋稚道。她和十公主、姜长婉三人围坐在石桌边上,看着丫鬟们护着孩子玩闹。
小孩的笑声散在春风里,比箜篌丝弦之声还要动听。
十公主看着宝儿笑得流了大半口水,儒儿发觉了,便扯了帕子仔细的给宝儿擦拭,十足的长兄做派,她忍不住感慨道:“还好夫君有你们几个表兄妹在,比他那个堂妹强一万倍!也叫宝儿有几个玩伴。”
宋稚原是不好直接问的,见十公主主动提起,这才问了一句,道:“听说她又闹了一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公主夹了一粒沾着酥糖花生吃了,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了个一亩三分地的事儿,真是足足的小家子气!”
“这都是老黄历了,我也是听长辈说的。说是十年前老夫人理林天晴那一房留下来的田产庄子时,发觉大部分庄子都在东面南面,唯有两个庄子孤零零的在北面,而且那庄子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栽了几棵果树。”
她又喝了小口梅酒,才道:“老夫人怜惜林天晴失了双亲,又瞧我们这一房里有两处庄子和林天晴那一房的庄子离得近,好方便打理,就换了过来。夫人前些年又过了好些庄子到驸马名下,这才叫林天晴误会了,以为驸马吞了她的庄子呢。”
“她也不会先问过外祖母,直接上门来兴师问罪,也不知道是谁给谁难堪。”宋稚听十公主说了这话,也是觉得林天晴这行径实在欠考虑。
姜长婉不便开口,只在边上当做故事听罢了。
十公主嗤笑一声,道:“主要是那两个庄子上的果树,从前以为是野樱桃果,果子小如拇指,又酸的要命,府上也懒得管它。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去岁结的果子竟极好,一个个红如滴蜡,清甜无比,老太爷都吃了好些。”
“难怪了。”宋稚了然道,她也得了一筐那樱桃,叫蛮儿一个人吃了大半。
“你表哥说要把那庄子还给她,可夫人这回却不许。”十公主脸上带着笑意,应该是赞同小陈氏的做法,“她说要还给可以,叫林天晴把咱们那两间庄子上的这十年的收成都还回来,咱们也把那酸的倒牙的野樱桃果折了现钱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