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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老刚说完这话不久,便要赶着打自己的嘴巴子了。
因为过了冬日,开春的时候,余心楼又在塔安建了一座私塾。
过了个把月,有几个曾在提罗寨听过课的青年,嫌弃塔安本地的几个先生说的太没劲儿,拎着束脩来请寇老去塔安讲课。
说是来回的车马费,食宿费不必余心楼掏钱,他们几个掏了。
提罗寨的百姓如何肯呢?说自己也掏得起这个钱,本来都不太富裕的地界,竟舍得对着砸银子了。
寇老夹在两边,又急又乐,最后才说定了。每月在提罗寨讲十二日的课,在塔安镇讲十二日的课。
剩下的日子,寇老毕竟上了年纪,总得要费些精力,备课休息的吧?这下才安生了些。
沈白焰在塔安的宅邸,取名叫做憩居。
挂门匾的那一日,许多百姓来看热闹,瞧见这个‘憩’字,都不大懂得是什么意思。
后听那些个识得几个字儿的人说,是休息的意思。
王爷一家子,是想在塔安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把这宅子建在巫族人边上,这能安生的了吗?
百姓们既有些担心,也有几分好奇。直到,王爷一家子在小暑之前住进了憩居。
夏日的塔安有一个十分静雅的清晨,东城有菜市,西城有花市。
唯有这两处地界,才能瞧见两族人客客气气说话的样子。
毕竟,谁都要吃饭,不是吗?
至于那花市,几乎所有卖花的人都是巫族,来这花市的人若不好生好气的说话,不怕被围攻吗?
守在憩居前边那条大街上的小摊贩,在某一日眼睁睁瞧见王妃和一个巫族女人胳膊挽着胳膊的走了出来。
王妃自然是衣着得体,举止有度,可那女子竟是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麻布半袖衫子,若是在往日,谁人不会在心里暗骂一声,‘有伤风化?’
可瞧她与王妃说话时的亲热劲儿,关系定是不错。
王妃怎么会和这样野蛮不开化的妇人交好呢?
这妇人,说的便是彭娘了。
小摊贩们瞧着两人远去,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又一道回来了。
宋稚手里捧着一束鲜嫩嫩的百合,彭娘手里则抓着一束浓蓝色的鸢尾。
彭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宋稚捂着嘴笑弯了眼。
夏日清晨不太炎热的阳光,平等的落在两个女子身上,让她们的肌肤和眼眸都泛着光泽。
两个女子身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同样是美丽的,就像她们手上的百合和鸢尾。
这一点,塔安的百姓现在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到,可已经有了一粒包容的种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们心间。
沈白焰先是听到了宋稚和流星的说笑声,一抬首便见到宋稚捧着百合走了进来。
百合花瓣莹白,花蕊娇艳欲滴,花如其人,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瞧什么信儿呢?”宋稚让人去寻个琉璃花樽把那百合花插起来,一转身便瞧见沈白焰手里的信。
“林府的信。公主生了个男孩。”沈白焰简短道。
宋稚‘呀’了一声,道:“生了?日子可过的真快。朗哥哥没有亲生的兄弟姊妹,这下宝儿可算是有个伴儿了。”
“公主倒有些失落。”沈白焰将手里的信纸递给宋稚,道。
宋稚飞快的看了一遍,笑道:“这一胎公主一心想要个女孩,那衣裳鞋袜都是按着女孩的样式准备的,先前还去咱们府里头,把蛮儿没用过的一些小玩意儿给挑走了。如今得了个男孩,高兴虽是高兴的,可难免有些失落。”
她叠起信纸,随手交给茶芝,让她细细存放起来,搁在那樟树所制的木盒里,既能保持干燥,又能避免虫蛀。
“咱们的贺礼该送些什么呢?”宋稚想了片刻,掰着手指道:“除了该有的礼数,咱们还得添点。山参药材的倒是不稀奇,前个药坊研制出一种玉肌膏,倒是不错的。”
沈白焰虽对女子闺中之物所知不多,但这玉肌膏倒是知道的,便道:“这有什么稀奇,从前在京里头,你不是一直在用吗?”
“这玉肌膏里头多加了一味白玉籽,是巫族特有的草药。如此一来,功效就不仅仅是润肤嫩肌了,还可止血止疼,去腐生肌,是一味绝佳伤药呢。”宋稚道。
沈白焰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竟不知自己手里头何时有了这样一样法宝?”
“吴大夫带着他那个叫木豆的小徒弟,这些日子都快住在药坊里头了,也是刚刚研究出来的,还烫手呢!北境的生意紧要又麻烦,你忙得很。药坊的事儿我管的比你多,你也不知道,也很正常呀。”宋稚一仰头,有几分小得意。
沈白焰喜欢看她温顺从容的样子,却也喜欢她这自得神气的模样。
他们自打在这西南落了脚之后,宋稚整个人都松泛了不少,头上没有人压着,日子都过的舒心了许多。
只是有三件事儿不大好,一是总会担心这京城的亲人会不会遭到牵连,但见这几次的书信和沈白焰埋在京城的桩子来报,一切都好。
林老太爷退居幕后,可门生无数,林家这棵大树根深蒂固,狂风吹过,也不过是落落枝叶。
倒是宋恬,愈发默默无闻,像是被那深宫彻底湮没了一般。
宋稚放心不下,从余心楼的择了一人,悄没声的安插到宫里去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这过路钱。
沈白焰虽还担着定北王这个世袭的爵位,也无人敢欺他辱他,但北上京城这条路,一向是阎王小鬼皆难缠的地界。他们的生意虽获利颇丰,但在这方面,却也散出去不少。
宋稚很是不悦,说这钱还不如撒出去周济穷人呢。说归说,可宋稚也清楚,这些人,这些心思,是死不绝的。
这第三件事,那自是担心远在西境的家人了。
沈白焰离去这一年,宋翎没有回京叙职。
沈泽大怒,连发三封军令状,皆被宋令给挡了回来。
天子大怒,不曾激起西境半点风波。
沈泽这才发觉,从前他将太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沈白焰身上,不曾看到西境已经日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周长唯死了,自己竟信了宋令的说辞,相信是西境国的遗民所为。
还把宋翎给踢到了西境!岂不是给他们一家团聚的机会!
他让人去查宋府,发觉里边只住了个守门的老奴才,连那个庶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送到了西境。
宋令这番筹谋,是宋稚也不知晓的。
但沈白焰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却是十分的淡定。
“你这家伙,早就知道了?”宋稚看罢宋翎的书信,有些生气的说。
“也不能说是早就知道了,岳父与我,应当是联手,他退西境,我退至此。”
沈白焰见宋稚眼睛里似有泪意,知道她在难受什么,忙道:“恬儿的事儿,我与父亲都没有想到。”
“如今算是把她一人撇在宫里头了,哥哥的也担心的要命。”宋稚将那信纸往桌上一甩,擦了擦眼泪,道。
“恬儿不会有事。”沈白焰忙安慰道。
“你怎知晓?”沈白焰一向不说空话,宋稚知道他这一点,却是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笃定。
“皇后会护着她,咱们不是还派了余心楼的人吗?无事的。若是形势不妙,把她从宫里翘出来,那也是轻松的。”沈白焰道。
“皇后?”宋稚看着沈白焰,又拧着眉毛,道:“你何时又与赵家同气连枝了?”
“只是各取所需,说不上同气连枝。”沈白焰揉了揉宋稚的眉间,道。
宋稚明白,父亲和自己夫君要做的事,不会因为恬儿一人而动摇半分。
更何况,当初宋恬是铁了心要入宫。
事到如今,也只能祈求来日能有转圜曙光吧。
宋恬的事儿虽让人忧心,但夏日快结束了的时候,宋稚还是得了一个好消息。
菱角,有喜了。
先前沈白焰备下的嫁妆,便是郡主嫁人也够看了。
林氏见到这嫁妆的阵仗,无论是给菱角壮声势,还是旁的什么意思,左右这菱角在沈白焰这儿,还是有几些分量的。
林氏是满意了,只是弄得宋翎和菱角十分过意不去。
宋翎来信说,自己让他们帮着抬高菱角的出身,却又让他们如此破费,实在是占了太多的便宜。
沈白焰不计较这些。
他如此伤筋动骨的将余心楼和家,从京城搬到塔安来,可富甲一方和腰缠万贯这几个词,他还是当得起的。
再加上林天郎打击河盗颇见成效,江南水路畅通,这巫族的药一到江南,便悉数售罄。
胡琮这些时日正在江南收账,被各大药铺的掌柜烦的脑瓜子都疼了,光是这些天送上门的回扣,都够胡琮下半辈子的嚼用了,可见药材利润之丰厚。
沈白焰抽了一成利润,折成银票给了林天郎,从林天郎手上又到了老太爷手上,林老太爷心里虽有猜测,但在看到那一匣子银票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些惊讶。
这匣子银票只在他手里留了片刻,便转交给了十公主。
这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系,便由姻亲、血缘、利润三股绳,将两个家族越拧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