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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和罗恩星期一一早就出院了,在庞弗雷女士的照料下,他们已完全康复,现在正享受着被打晕和中毒的好处,最好的一点就是赫敏跟罗恩和好了。她甚至领着他们去吃早饭,还带来了金妮跟迪安吵架的消息。哈利胸中那头昏睡的野兽突然抬起头,满怀希望地嗅着空气。
“他们吵什么?”他努力用随便的口气问。三人拐进八楼的一条走廊,只有一个很小的女孩在看一幅巨怪穿芭蕾舞裙的挂毯。看到这几个六年级学生走过来,她好像很害怕,把她拿在手里的一个很沉的铜天平掉在了地上。
“没事!”赫敏温和地说着,一边快步走过去帮她。“来……”她说,用魔杖敲了敲摔坏的天平,“恢复如初。”
小女孩没有道谢,木头似的立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过去。罗恩回头望了望她。
“我觉得天平变小了。”
“别管她。”哈利有点不耐烦地说,“金妮和迪安吵什么呢,赫敏?”
“哦,迪安觉得麦克拉根用游走球打你很好笑。”
“一定是挺滑稽的。”罗恩公平地说。
“一点儿都不滑稽!”赫敏激烈地反驳道,“可吓人了,要不是古特和珀克斯抓住了哈利,他可能会伤得非常重!”
“嗯,不过,金妮和迪安没有理由为这个闹崩啊。”哈利说,仍努力装出不经意的口气,“他们还在一起吗?”
“在一起——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赫敏问道,一边尖锐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只是不想球队再出乱子!”他赶忙说,但赫敏仍然面带怀疑,这时后面一个声音叫道:“哈利!”他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哦,你好,卢娜。”
“我去校医院找你,”卢娜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着,“他们说你出院了……”
她把一根葱一样的玩意儿、一个花斑大伞菌和一大堆猫褥草似的东西塞在罗恩手里,最后抽出一卷脏兮兮的羊皮纸递给了哈利。
“……这是让我带给你的。”
是个小纸卷,哈利立刻看出又是邓布利多让他去上课的邀请。
“今天晚上。”他一打开羊皮纸卷就对罗恩和赫敏说。
“你上次解说得很不错!”卢娜拿回葱、伞菌和猫褥草时,罗恩对她说。卢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她说,“人人都说我很糟糕。”
“不,我是说正经的,”罗恩真诚地说,“我不记得有哪次解说让我听得这么开心!哎,这是什么呀?”他把那葱一样的玩意儿举到了眼前。
“哦,是戈迪根。”她说着把猫褥草和伞菌塞回包里,“你要喜欢就留下吧,我有好几个呢。这个能挡住大嘴彩球鱼,很有效。”
她走了,罗恩哈哈大笑,手里还抓着戈迪根。
“嘿嘿,我对她印象好起来了,对卢娜。”三人继续向礼堂走去时,罗恩说,“我知道她神经有问题,但是她也有好的——”
他突然住了口,拉文德·布朗气势汹汹地站在大理石台阶下面。
“嘿。”罗恩不安地说。
“快走。”哈利小声提醒赫敏,两人匆匆溜走,但已听到拉文德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今天出院?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罗恩半小时后来吃早饭时,显得很恼火。虽然他和拉文德坐在一起,但哈利没见他们说一句话。赫敏好像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但有一两次哈利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令人不解的笑意。一整天她心情似乎特别好,晚上在公共休息室她甚至答应看看(也就是帮着写完)哈利的草药课论文。在此之前她是坚决不肯的,因为她知道哈利会借给罗恩去抄。
“多谢了,赫敏。”哈利说着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八点了,“哟,我得快点儿,不然去邓布利多那儿就要迟到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没精打采地画掉了他的几个差劲的句子。哈利咧嘴一笑,赶紧爬出肖像洞口,朝校长办公室跑去。滴水嘴状石头怪兽听到“太妃手指饼”后跳到一边。哈利一步两级地登上螺旋形楼梯,他敲门时里面的钟正好打八点。
“进来。”邓布利多叫道。哈利伸手去推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拽开了,特里劳尼教授站在那儿。
“啊哈!”她戏剧性地指着哈利,从她那像放大镜一样的镜片后面眨着眼睛看着他,“这就是我被粗暴地赶出你办公室的原因,邓布利多!”
“亲爱的西比尔,”邓布利多说,语气有点恼火,“没谁想把你粗暴地赶出去,但哈利预约了,而且我确实觉得已没什么可说——”
“很好,”特里劳尼用受了很大伤害的口气说,“如果你不肯赶走那匹驽马,也罢……也许我会找到一所更能欣赏我才华的学校……”
她推开哈利,消失在螺旋形楼梯上。听到她在半道绊了一下,哈利猜她可能是踩到她的哪一条长披肩了。
“请关上门,坐下,哈利。”邓布利多的声音有些疲惫。
哈利照办了,坐在邓布利多桌前那个老位子上,他注意到冥想盆又摆在那里,还有两个小水晶瓶,里面是打着旋的记忆。
“特里劳尼教授还在为费伦泽教课的事不高兴?”哈利问。
“不高兴,”邓布利多说,“占卜课比我想象的麻烦得多,我本人从没上过这个课。我不能让费伦泽回到林子里去,因为他被驱逐出来了。我也不能让西比尔·特里劳尼离开。我们私下说说:她没意识到城堡外有多么危险。她还不知道——我觉得告诉她这个也是不明智的——她做过关于你和伏地魔的预言。”
邓布利多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别管我的教员的事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首先——你做了我上节课布置的作业吗?”
“啊,”哈利猛然想起,因为幻影显形课、魁地奇比赛、罗恩中毒、自己头骨碎裂,还有一心要搞清马尔福在干什么,他几乎忘了邓布利多要他弄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嗯,魔药课后我问了一下斯拉格霍恩教授,可是,呃,他不肯给我。”
片刻的沉默。
“噢,”邓布利多从半月形的眼镜片上方盯着哈利,哈利又有一种被X光照射的感觉,“你觉得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是吗?已经充分发挥了你的聪明才智?想尽了一切点子?”
“呃。”哈利语塞了,不知该说什么。他的那一次尝试突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呃……罗恩误服了迷情剂的那天,我把他带到斯拉格霍恩教授那里,我想如果能让斯拉格霍恩教授心情好,也许——”
“成功了吗?”邓布利多问。
“嗯,没有,先生。罗恩中毒了——”
“——自然,于是你就忘了找寻记忆的事,我没指望会有别的反应,因为你的好朋友有危险。但是,一旦确定韦斯莱同学会彻底康复,我以为你会回头做我布置的作业。我已对你说明那个记忆多么重要。实际上,我已竭力让你认识到那是最关键的一段记忆,没有它,我们只会浪费时间。”
一阵火辣辣的、针扎一般的羞耻感从哈利的头顶传遍全身。邓布利多没有提高嗓门,甚至话语中也没带怒气,但哈利宁愿他大吼大叫,这种冰冷的失望比什么都令人难受。
“先生,”他有点绝望地说,“不是我不上心,我只是有其他——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让你惦记着,”邓布利多帮他把话说完,“我知道了。”
两人又沉默了,这是哈利在邓布利多身边经历过的最难堪的沉默,它似乎无休无止,只是时而被邓布利多头顶上阿曼多·迪佩特哼哼哧哧的鼾声打断。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渺小感,好像自己进屋后缩小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于是说道:“邓布利多教授,我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做得更多……我应该想到如果不是真的重要,你也不会叫我去做。”
“谢谢你这么说,”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那我可否希望,你从此能把这件事往前提一提?如果没有那个记忆,我们以后再上课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会的,先生,我会弄到它的。”哈利热切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不再谈它了,”邓布利多语气亲切了一些,“接着讲上次的故事。你记得讲到哪儿了吗?”
“记得,先生,”哈利马上说,“伏地魔杀了他的爸爸和爷爷奶奶,让人以为是他舅舅干的。然后他回到霍格沃茨向……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打听魂器。”他惭愧地喃喃道。
“很好,”邓布利多说道,“现在,我希望你还记得,我在一开始给你单独授课时就告诉过你,我们会进入猜测和臆想的领域。”
“记得,先生。”
“我希望你也认为,到目前为止,我给你看的都是相当可靠的事实,凭这些我推想出了伏地魔十七岁前的情况。”
哈利点了点头。
“但现在,哈利,现在情况更加迷离而诡异,如果说找到关于少年里德尔的证据已很困难,那找到能记忆成年伏地魔的人则几乎不可能。事实上,我怀疑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否还有一个活人能向我们详细讲述他离开霍格沃茨后的生活。然而,我有最后两个记忆要跟你分享。”邓布利多说着指了指在冥想盆旁边闪闪发亮的两个小水晶瓶,“之后,我将很高兴听你判断我所得出的结论是否合理。”
邓布利多这样重视他的判断,使哈利对没能弄到关于魂器的记忆更加羞愧。他内疚地在椅子上动了动,邓布利多把第一个瓶子举到光线下细细地看着。
“我希望你没有对潜进别人的记忆感到厌倦,因为它们是很奇特的。这两个。”他说,“第一个来自一个很老的家养小精灵,她叫郝琪。在看郝琪的见证之前,我必须简单说一下伏地魔是怎么离开霍格沃茨的。”
“你可能已经猜到,他以每门考试都是最优的成绩升到了七年级。周围的同学都在考虑毕业后要从事什么职业。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汤姆·里德尔会有惊人的建树,他是级长,学习尖子,得到过学校的特别嘉奖。我知道有几位教师,包括斯拉格霍恩教授,建议他进魔法部,并愿意主动为他引见,但他一概予以拒绝。后来教员们得知,他去博金-博克工作了。”
“博金-博克?”哈利愕然道。
“博金-博克。”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想,等进入了郝琪的记忆,你就会看到那个地方对他有什么吸引力了。但这不是伏地魔的第一选择。当时没什么人知道——我是听老校长说过此事的少数人之一。伏地魔先找了迪佩特教授,询问他是否可以留在霍格沃茨执教。”
“他想留在这儿?”哈利更惊诧了。
“我相信他有好几条理由,尽管他一条也没有告诉迪佩特教授。”邓布利多说,“首先,很重要的一条是,伏地魔对这所学校比他对任何个人更有感情。霍格沃茨是他最开心的地方,是他感到像家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唯一的地方。”
哈利听到这些话有点儿不舒服,因为这也正是他对霍格沃茨的感受。
“第二,这座城堡是古老魔法的据点,伏地魔无疑比大多数学生探知了这里更多的秘密,但他可能觉得还有不少未解之谜,还有不少魔法的宝藏可以发掘。”
“第三,当了教师,他可以对少年巫师有很大的影响力。这个思想或许来自斯拉格霍恩教授,那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位教授。斯拉格霍恩使他看到教师能发挥多么大的影响。我从来没有以为伏地魔打算在霍格沃茨待一辈子,我认为他是把这里看成一个招兵买马的好地方,他可以给自己拉起一支队伍。”
“可他没有得到这份工作,先生?”
“没有。迪佩特教授说他才十八岁,太年轻了,但欢迎他过两年再来申请,如果到那时他还想教书的话。”
“你对此事怎么想的,先生?”哈利迟疑地问。
“非常不安。”邓布利多说,“我建议阿曼多不要聘他——我没有摆出刚才说的这些理由,因为迪佩特教授很喜欢伏地魔,对他的诚实深信不疑——但我不希望伏地魔回到这所学校,尤其是得到有权力的职位。”
“他想要什么职位?想教什么课?”
邓布利多还没回答,哈利就知道了答案。
“黑魔法防御术,当时是由一位叫加拉提亚·梅乐思的老教授教的,他在霍格沃茨已有将近五十年了。”
“伏地魔去了博金-博克,所有欣赏他的教员都说可惜,那样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巫师去当了店员。但伏地魔不只是店员。他因为彬彬有礼,英俊聪明,很快就得到了只有博金-博克这种地方才有的特殊工作。你知道,哈利,这家店专销有特异性能的物品。伏地魔被派去说服别人将宝物交给店里出售,据说,他对此事特别擅长。”
“我相信。”哈利忍不住说。
“是啊,”邓布利多说着无力地微微一笑,“现在该听听家养小精灵郝琪的记忆了,她的主人是一位年纪很大、非常富有的女巫,名叫赫普兹巴·史密斯。”
邓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一个小瓶,瓶塞飞了出去,他把打着旋儿的记忆倒进了冥想盆,说道:“你先来,哈利。”
哈利站了起来,再次俯身凑近石盆中荡着涟漪的银色物质,直到面孔碰到了它。他翻着跟头在黑暗的虚空中坠落,落到了一间起居室里,看到一个很胖很胖的老太太,戴着一顶精致的姜黄色假发,艳丽的粉红色长袍在她四周铺散开来,使她看上去像一块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她正对着一面镶嵌着珠宝的小镜子,用一块大粉扑往已经鲜红的面颊上涂着胭脂。一个哈利所见过的最瘦小、最苍老的家养小精灵正在给老太太的胖脚上穿的一双紧绷绷的缎子鞋扣搭扣。
“快点儿,郝琪!”赫普兹巴专横地说,“他说四点来,只有两分钟了,他还从没迟到过呢。”
她收起粉扑。家养小精灵直起腰,脑袋才齐到赫普兹巴的椅垫,纸一般的皮肤挂在骨架上,像她身上披的那块细亚麻袍子一样。
“我怎么样?”赫普兹巴问,一边转动着脑袋,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她镜中的面孔。
“很美丽,夫人。”郝琪尖声说。
哈利只能推测郝琪的合同里要求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必须咬牙说谎,因为在他看来赫普兹巴·史密斯离美丽差远了。
门铃丁丁当当地响了,女主人和小精灵都跳起来。
“快,快,他来了,郝琪!”赫普兹巴叫道,小精灵奔出屋去。屋里非常拥挤,简直想象不出有人能穿过房间而不撞倒至少一打东西。陈列描漆小盒的橱柜,排满烫金书籍的书架,摆着大小星体和星相仪的架子,还有许多长在铜器皿中的茂盛植物。这间屋子看上去像是魔法古玩店和温室拼凑起来的。
小精灵一会儿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子青年,哈利一下就认出是伏地魔。他穿着一套黑西服,头发比上学时长了一些,面颊凹了下去,但这些都很适合他,他看上去更英俊了。他小心地穿过拥挤的房间,看样子已来过许多次,然后低低地弯下腰,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赫普兹巴的小胖手。
“我给你带了花。”他小声说着,手里变出了一束玫瑰。
“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你不该这样!”老赫普兹巴尖叫道,不过哈利注意到她已在旁边一张小桌上准备了一个空花瓶,“你宠坏我这个老太太了,汤姆……坐下,坐下……郝琪在哪儿……啊……”
家养小精灵端着一盘小糕点冲进屋来,把盘子摆在女主人肘边。
“随便吃吧,汤姆,”赫普兹巴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糕点。你怎么样?脸色有点白。店里把你用得太狠了,我说过一百回了……”
赫普兹巴咯咯地笑了起来,伏地魔机械地微笑着。
“哎,这次来看我的借口是什么?”她眨巴着眼睫毛问。
“那副妖精做的盔甲,博克先生想出个更高点的价钱,五百加隆,他觉得这够公道的了——”
“哎呀,哎呀,不要这么急嘛,不然我会以为你只是为了我的玩意儿才来的!”赫普兹巴撅着嘴说道。
“我是为了它们才被派来的。”伏地魔轻声说,“我只是个小小的店员,夫人,只能听人吩咐。博克先生要我问——”
“哦,博克先生,呸!”赫普兹巴说着小手一摆,“我要给你看一样博克先生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能保密吗,汤姆?你能保证不告诉博克先生我有这个吗?他要是知道我给你看过,会永远不让我安生的。这个我不卖,不会卖给博克,不会卖给任何人!可是你,汤姆,你会欣赏它的历史,而不是只想着能赚多少加隆……”
“我很乐意看赫普兹巴小姐给我看的任何东西。”伏地魔轻声说,赫普兹巴又像小姑娘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我让郝琪拿出来了……郝琪,你在哪儿?我要让里德尔先生看看我们最好的宝贝……干脆两样都拿来吧……”
“在这儿呢,夫人。”家养小精灵尖声说,哈利看到了两个摞在一起的皮盒子,好像是自动飘过来似的,他知道那是因为那个一丁点儿大的小精灵在举着它们,在桌子、躺椅和坐垫中间穿行。
“好,”赫普兹巴愉快地说着,从小精灵手里接过盒子,搁在膝上,准备打开上面的那个,“我想你会喜欢的,汤姆……哦,如果我家的亲戚知道我让你看了……他们马上就会来抢走的!”
她打开了盖子。哈利朝前凑了凑,看到里面的东西像是一个小金杯,有两个精致的耳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汤姆?拿起来好好看看!”赫普兹巴轻声说。伏地魔伸出细长的手指,捏住一边的耳柄,把杯子从柔软的缎子衬垫上拿起来。哈利看到他的黑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他那贪婪的表情奇特地反映在赫普兹巴的脸上,只是她的小眼睛在盯着伏地魔英俊的面庞。
“獾。”伏地魔辨认着杯子上的雕饰,喃喃地说道,“这是……”
“赫尔加·赫奇帕奇的,你很在行,聪明的孩子!”赫普兹巴说着倾身捏了捏他那凹陷的面颊,胸衣响亮地嘎吱了一声,“我没跟你说过我是赫奇帕奇的远房后代吗?这东西在我家传了好多好多年了。很漂亮,是不是?据说还有各种魔力,但我没怎么试过,我只是把它好好地收在这儿……”
她把杯子从伏地魔瘦长的食指上钩了回来,专心致志地把它嵌回原处,没有注意到杯子被拿回时伏地魔脸上掠过的一丝阴影。
“好啦,”赫普兹巴愉快地说,“郝琪在哪儿?哦,在这儿——把它拿走吧,郝琪——”
小精灵顺从地接过装杯子的盒子。赫普兹巴的注意力转向了她膝上那个扁一些的盒子。
“我想这个你会更喜欢的,汤姆。”她轻声说,“凑近一点儿,亲爱的孩子,看清楚……当然,博克知道我有这个,我从他那儿买来的。我敢说等我死后他一定想把它拿回去……”
她拨开精致的金丝扣,打开了盒盖。深红的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个沉甸甸的金色小挂坠盒。
伏地魔这次没等邀请就伸手把小挂坠盒拿了起来,举到光下细细看着。
“斯莱特林的记号。”他轻声说,光中闪耀着一个华丽的蛇形的S。
“对啦!”看到伏地魔出神地盯着她的小金盒,赫普兹巴显然很高兴,“为这个我可花了高价,可是我不能错过,一定要把它纳入我的收藏。博克是从一个寒酸的女人那儿买来的,那女人大概是偷的,不知道它的真实价值——”
这次错不了了:她说话时伏地魔的眼睛里闪烁着红光,哈利看到他攥着小金盒链子的手指关节都变白了。
“——我敢说博克没付给她几个钱,可是你看……多漂亮,是不是?还有各种魔力,虽然我只是把它安全地收着……”
她伸手去要回小金盒。有那么一刻,哈利以为伏地魔不会放手,但它从他指间滑下,落到了红天鹅绒垫子上。
“好了,汤姆,亲爱的,我希望你喜欢!”
她端详着他的面孔,哈利第一次看到她脸上的傻笑呆滞了。
“你没事吧,亲爱的?”
“没事,”伏地魔安静地说,“没事,我很好……”
“我以为——是光线吧——”赫普兹巴说,好像有点慌乱。哈利猜她可能也看到了伏地魔眼中那瞬间的红光。“来,郝琪,把它们拿走,重新锁起来……用老魔法……”
“该走了,哈利。”邓布利多轻声说。小精灵举着盒子摇摇摆摆地走开时,邓布利多抓住哈利的胳膊,一起穿过一片虚空,升回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赫普兹巴·史密斯在这之后两天就去世了。”邓布利多坐了下来,示意哈利也坐下,“魔法部判定,是家养小精灵郝琪在她女主人的晚饮可可茶中误放了毒药。”
“不可能!”哈利气愤地说。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邓布利多答道,“当然,这起死亡案与里德尔家的命案有许多相似点。两起案子中都有替罪羊,替罪羊对杀人经过都有清楚的记忆——”
“郝琪承认了?”
“她记得在女主人的可可茶里放了点儿东西,后来发现那不是糖,而是一种罕见而致命的毒药。判决说她不是蓄意谋杀,而是老眼昏花——”
“伏地魔篡改了她的记忆,就像对莫芬那样!”
“对,这也是我的结论。而且,也像对莫芬那样,魔法部本来就倾向于怀疑郝琪——”
“——因为她是家养小精灵,”哈利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同情赫敏组织的社团:家养小精灵解放阵线。
“正是,而且她又老了,她承认在饮料里放了东西之后,魔法部就没人想到再去调查。跟莫芬的情况一样,等我找到她,取得她的记忆时,她几乎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当然,她的记忆只能证明伏地魔知道杯子和挂坠盒的存在。”
“郝琪被定罪时,赫普兹巴的家族发现她的两件最贵重的宝物已经丢失。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确定了这件事,因为她有很多秘密的藏宝地点,总是把她的收藏看得特别严。而在他们认定杯子和挂坠盒都不见了之前,博金-博克的那个店员,那个经常去看赫普兹巴并且那样会讨她欢心的青年,已经辞职消失了。他的老板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他们像别人一样感到意外。汤姆·里德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了。”
“现在,”邓布利多说,“如果你不介意,哈利,我想再提醒你注意一下故事中的某些细节。伏地魔又犯下了一桩谋杀案。不知道这是不是继里德尔家命案之后的第一桩,但我想是。你想必也看到了,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利益。他想要那可怜的老太太给他看的那两件奇宝。就像他抢孤儿院其他孩子的东西一样,就像他偷他舅舅的戒指一样,这次他盗走了赫普兹巴的杯子和挂坠盒。”
“可是,”哈利皱着眉头说道,“这好像很疯狂……冒那么大的风险,丢掉工作,就为了……”
“也许对你来说是疯狂,但对伏地魔不是。”邓布利多说,“我希望你将来能理解这些东西对他的意义,哈利。但你必须承认,至少不难想象他认为挂坠盒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挂坠盒也许吧,”哈利说,“可为什么他把杯子也拿走呢?”
“那只杯子曾属于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创始人。我想这所学校对伏地魔仍有很大的吸引力,他无法抗拒一个浸透着霍格沃茨历史的东西。我想还有其他原因……我希望将来能向你证明。”
邓布利多把最后一瓶记忆倒入了冥想盆,哈利再次站了起来。
“这是谁的记忆?”
“我的。”邓布利多说。
哈利跟着邓布利多潜入了流动的银色物质,落到他刚刚离开的办公室里。福克斯在栖木上酣睡着。书桌后是邓布利多,看上去跟站在哈利身边的邓布利多很像,不过两只手是完好无损的,脸上皱纹或许略少一些。这间办公室与现在的唯一区别是外面在下雪,淡青的雪片在黑暗中飘过窗前,堆积在外面的窗台上。
年轻一些的邓布利多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他说:“进来。”
哈利差点儿叫出了声,但赶紧忍住了。伏地魔走了进来,他的面孔不是哈利两年前看到的从大石头坩埚里升起的那样,不那么像蛇,眼睛还不那么红,脸还不像面具。他的面孔似乎被烧过,五官模糊,像蜡一样,古怪地扭曲着。眼白现在似乎永久地充着血,但瞳孔还不是哈利后来所看到的那两条缝。他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黑斗篷,脸像肩头的雪花一样白。
桌后的邓布利多没有显出吃惊之色,这次来访显然是有预约的。
“晚上好,汤姆,”邓布利多轻松地说,“坐吧。”
“谢谢,”伏地魔坐到邓布利多指的椅子上——看上去就是哈利刚刚离开的那张,“我听说你当了校长,”他的声音比先前要高一些,冷一些,“可敬的选择。”
“我很高兴你赞成。”邓布利多微笑道,“可以请你喝杯饮料吗?”
“那太感谢了,”伏地魔说,“我走了很远的路。”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现在放冥想盆的柜子前,但那时摆满了酒瓶。他递给伏地魔一杯葡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回到书桌旁。
“那么,汤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伏地魔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呷着酒。
“他们不再叫我‘汤姆’了,如今我被称为——”
“我知道你被称为什么,”邓布利多愉快地微笑道,“但是对我,你恐怕将永远都是汤姆·里德尔。这恐怕就是当老师的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他们从来不会完全忘记学生当初的情形。”
他举起杯子,像要跟伏地魔干杯。伏地魔还是面无表情。但哈利感到屋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邓布利多拒绝用伏地魔选定的称呼,是拒绝让伏地魔支配谈话。哈利看得出伏地魔也感觉到了。
“我惊讶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伏地魔停了一会儿说,“我一直奇怪,你这样一位巫师怎么从来不想离开学校。”
“哦,”邓布利多说,依旧面带笑容,“对于我这样的巫师来说,没有什么比传授古老技艺和训练年轻头脑更重要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也曾经看到过教师职业的吸引力。”
“我现在仍然能看到,”伏地魔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经常被魔法部请教,并且好像两次被提名为魔法部长的人——”
“实际上有三次了,但魔法部的职业对我从来没有吸引力。这是我们共同的地方,我想。”
伏地魔不带笑容地低下头,又呷了口酒。邓布利多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而是带着愉快的表情期待伏地魔先开口。
“我回来了,”过了片刻他说,“可能比迪佩特教授期望的晚了一点……但是回来了,为的是再次申请他那时说我太年轻而不适合担任的职位。我来请你允许我回这座城堡执教,你想必知道我离开这里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可以教授你的学生从其他巫师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邓布利多从他的杯子上面打量了伏地魔一会儿才开口。
“是的,我知道你离开我们之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他平静地说,“关于你所作所为的传闻也传到了你的母校,汤姆。如果它们有一半可信,我将非常遗憾。”
伏地魔依然面无表情,说道:“伟大引起嫉妒,嫉妒导致怨毒,怨毒滋生谎言。这你一定了解,邓布利多。”
“你把你的所作所为称为‘伟大’,是吗?”邓布利多优雅地问。
“当然,”伏地魔说,他的眼睛好像烧红了,“我做了实验,可能已把魔法推进到前所未有的——”
“是某些魔法,”邓布利多平静地纠正他说,“某些。但在另一些上,你还是……恕我直言……无知得可悲。”
伏地魔第一次笑了,那是一种睥睨的讥笑,邪恶的表情,比暴怒更加可怕。
“老论调,”他轻声说,“可是,邓布利多,我在世上所见没有一样能证明你那著名的观点:爱比我那种魔法更加强大。”
“也许你找的地方不对。”邓布利多提醒道。
“那么,还有哪里比这儿——霍格沃茨——更适合我开始新的研究呢?”伏地魔说,“你肯让我回来吗?你能让我与你的学生分享我之所学吗?我将我自己和我的才能交给你,听你指挥。”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听你指挥的那些人呢?那些自称——或据说自称食死徒的人怎么办?”
哈利看出伏地魔没想到邓布利多知道这个名字;他看到伏地魔的眼睛又闪着红光,两道缝隙般的鼻孔张大了。
“我的朋友们,”他停了一刻说,“他们没有我也会继续干下去,我相信。”
“我很高兴听到你把他们称作朋友,”邓布利多说,“我以为他们更像是仆人。”
“你错了。”伏地魔说。
“那么,如果我今晚去猪头酒吧,不会看到那群人——诺特、罗齐尔、穆尔塞伯、多洛霍夫——在等你回去吧?真是忠诚的朋友啊,跟你在雪夜里跋涉了这么远,只是为了祝你谋到一个教职。”
邓布利多对他的随行者如此了解无疑使伏地魔更加不快,但他几乎立刻镇定下来。
“你还是无所不知,邓布利多。”
“哦,哪里,只是跟当地酒吧服务员的关系不错而已。”邓布利多轻松地说,“现在,汤姆……”
邓布利多放下空杯子,坐直身子,双手指尖碰在一起,这是他惯有的姿势。
“……我们把话说开吧,你今晚为什么带着手下到这里来,申请一份你我都知道你并不想要的工作?”
伏地魔显出冷冷的惊讶。
“我不想要的工作?恰恰相反,邓布利多,我非常想要。”
“哦,你想回到霍格沃茨,但你其实并不比十八岁时更想教书。你究竟想要什么,汤姆?为什么不能坦率一次呢?”
伏地魔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不想给我一份工作——”
“当然不想,”邓布利多说,“而且我看你也没有指望我给你。但你还是来了,提出了申请,你一定有所企图。”
伏地魔站了起来,满面怒容,看上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像汤姆·里德尔。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
“是的。”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没有了。”邓布利多说,脸上露出深深的悲哀,“我能用燃烧的衣柜吓住你,迫使你赎罪的时间早已过去。可我希望能,汤姆……我希望能……”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差点喊出一声无用的警告,他确信伏地魔的手突然移向了口袋里的魔杖……但那一刻过去了,伏地魔已转身走开,门在关上,他不见了。
哈利感到邓布利多的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过了一会儿,他们站到了几乎相同的地方,但外面没有雪落到窗台上,邓布利多的手又变得焦枯了。
“为什么?”哈利马上问,仰望着邓布利多的面孔,“他为什么回来?你搞清了吗?”
“我有些想法,但只是想法而已。”
“什么想法,先生?”
“等你拿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段记忆,我就会告诉你,哈利。”邓布利多说,“找到那最后一块拼图,一切都会明白的……对我们两人都是,我希望。”
哈利仍满肚子好奇,当邓布利多走到门口、为他打开门时,他并没有马上动身。
“他还是想教黑魔法防御术吗,先生?他没说……”
“哦,他肯定是想教黑魔法防御术。我们那次短暂会面的后果证明了这一点。自从我拒绝伏地魔之后,就没有一个黑魔法防御术教师能教到一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