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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剧烈的疼痛将我从昏迷中唤醒,下意识捂着胳臂睁开眼时发现躺在病房中,两边床头摆满了花篮,景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但丁的神曲,见我苏醒过来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反应,分明是在强忍不让自己笑出来。
“谁送的?”我吃力支撑起身体靠在床上。
“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英雄,在这里躺了三天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好像不带个花篮或者水果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进来。”景承放下书浅笑。
我白了他一眼,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陈贤呢?”
“他就没你幸运了,子弹穿透你身体后射中他血管,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子弹留在他体内,刚刚完成手术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我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包扎的伤口,我居然在同一地方被枪射伤两次而且全和景承有关,感觉这只手快要报废:“你为什么肯定陈贤不可能放下枪?”
“他是服从性人格属于跟随者,他不具备创造性思维但却能坚定不移完成简单的指令,他最后接到的指令是等待被送出学校,在这期间他处于防备状态,陈贤挟持你会负隅顽抗到底,因为在他的思维中根本就没有缴械投降这个概念。”景承点头回答。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不能活着离开,你引导陈贤移动枪口的位置,那是你唯一有把握救我的办法。”我是想感激他的,但发现他居然避开我的目光。“你,你是有把握的,对吗?”
“理论上,从当时枪口的角度,子弹在射入你身体后会从第三肋……”
“数字。”
“36%”景承揉了揉额头苦笑。
“只有36%的概率让我生还,你居然就敢让我开枪射自己?!”我目瞪口呆看着他。
“你不这样做生还的可能只有5%。”景承摊开手一本正经回答。“36%和5%之间我选择前者并没有什么错啊。”
“你说的轻巧,当时被陈贤用枪抵在胸口的又不是你。”我把手边枕头砸向他心有余悸问。“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要是死在礼堂你会不会感到内疚啊?”
“你知道我从来不假设已经发生过的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嘛。”景承淡淡一笑把枕头靠在身后。“如果当时是我……或者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
“你会怎么做?”我气不打一处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听好消息。”
“你现在是英雄加硬汉,因为你英勇无畏的英雄气概,和狡猾残酷的罪犯斗智斗勇,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谱写人民警察捍卫使命的新篇……”
“说人话。”我瞪了景承一眼。
“从这里出去你的警衔上最少都得加一条杠,你可是赫楚雄一手打造的英雄模范,你这次可没给他丢脸,我估摸着你这前途不可限量啊。”景承给我递来一杯水。
“谁稀罕,我宁愿回去当值班警员。”我没好气回答。“坏消息是什么?”
“你错过了抓到凶手的机会。”景承耸耸肩回答。
“陈贤不是已经抓到了吗?”我眉头一皱诧异问。
“他并非主犯,抓到一个从犯有什么用。”景承慵懒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说。“如果当时在礼堂你不冲动就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贤的出现是我们抓到凶手最好的机会,当时如果你没有揭穿他的话……”景承欲言又止。
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闭眼长叹一声,在礼堂我发现陈贤假受伤警员,要是稍微冷静一些就不该反应那么大,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故作不知送陈贤出去,然后再暗中跟踪找到他和凶手汇合的地方从而一网打尽。
“你能发现陈贤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面面俱到考虑周全。”景承居然在安慰我。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懊悔不已。
“抓到陈贤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凶手要完成行凶必须有陈贤的协助,她失去帮手暂时不能继续杀人,刚好我们也能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
“你可有什么发现?”
“我让苏锦和陆雨晴调查的事都没有结果,苏锦翻查了所有十五到二十年前的案件,在相同的时间并没有凶案发生,而且陆雨晴在尸检档案库中也没有发现类似的死者。”景承喝了一口水冷静说。
“那么你之前的推断难不成有错?”
“不是有错,这只说明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凶案但并没有被发现。”景承面色凝重回答。“陆雨晴告诉我,第一起凶案中的三名受害人到现在身份也没有确定,这一点很不寻常。”
“在连环凶案中,凶手的行为模式以及作案手法都是固定的,这如同凶手的标签很容易辨认,葛家三兄妹以及宋连桥全家都是被灭门,凶手完全没有掩饰死者身份的打算,为什么唯独第一起凶案死者身份无法确定?”我大为疑惑。
“凶手故意在隐瞒死者身份,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从礼堂发生的一处细节我可以肯定,凶手在选择行凶目标时并非是随机性的。”景承对我说。
“你是怎么确定的?”
“凶手伪装成警员进入礼堂,当时现场还有一名负责宋连桥安全的留守警员,凶手和陈贤行凶手段极其残忍并且没有任何怜悯,比起宋连桥来说,留守的警员显然对凶手的危险更大,但凶手却只是袭击打晕了警员。”景承和我对视深思熟虑说。“凶手可以用残忍的方式杀掉葛家三兄妹和宋连桥全家,为什么会放过警员呢?”
“凶手有是目的性行凶,这说明葛家三兄妹和宋连桥以及第一起凶案中的死者之间是有关联的。”我若有所思点头。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让苏锦对比核查过凶案被害人之间的关联试图找到他们的共同点,但所有的受害人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景承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三起凶案到现在居然没有关联,这让我实在想不通凶手选择目标的依据是什么。”
“并不是没有关联,至少在每一处凶案现场都有出现古希腊金币。”
“说到金币苏锦倒是反馈回来一条线索,她派人调查过金币的来历,从一名收藏家那里得知这种金币最早出现是在二十年前,而且出现的地方竟然是海城市。”景承摊开手,掌心中放着一枚凶案现场发现的金币。“据收藏家回忆这种金币出现的时间极其短暂,他也不知道来历,只记得他是从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手中收购,而且伤疤男是按照黄金重量卖给他的。”
“海城市的海运很发达,而且又是重要的海上贸易集散地,历来走私都屡禁不止,你说这些金币会不会是偷运进来的?”我说。
“这不是关键,收藏家说卖给他金币的伤疤男人,是按照黄金重量出售的金币,古希腊女神金币存世很少,每一枚都价值不菲,可见收藏家提到的这个伤疤男人并不清楚手中金币的价值。”
“说明伤疤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卖的是什么。”我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太激动牵扯到伤口痛的呲牙咧嘴,我捂着胳臂继续说。“金币也不是属于伤疤男人的,在第一起凶案现场出现的手机铃声是莱茵的黄金选段,歌剧的主题就是被诅咒的黄金指环,看来凶案的根源的确和古希腊女神金币有关。”
“很可惜收藏家无法回想起卖给他金币人的样貌,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这条线索几本没什么用。”景承叹息一声说。
“那么陈贤呢?从他身上可调查到什么线索?”
“你昏迷这段时间,警方通过陈贤的名字和特征以及我的侧写,找到了陈贤的住址,通过调查得知他是孤儿,一直在一家私人屠宰场谋生,十五岁时遭遇车祸导致脑部受创并且毁容,虽然捡回一条命但面目全非,因此受到周围人的排斥和欺凌,但车祸之前陈贤的长相的确很不错,可能是前后差异导致他心理扭曲,在两年前他突然离开屠宰场,调查显示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发现他和谁过多接触。”
“他心理扭曲加之自卑,又被身边的人排挤欺辱,他很难交到朋友所以心理愈发变态,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接近他呢?”
“要让陈贤成为跟随者,这不是几句话和假装关心认同就能做到的,凶手和陈贤之间认识的时间不会短,他们的关系需要长时间才能建立起相互依赖的情感。”景承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敏锐。“凶手一直都在陈贤身边,但警方排查了所有和陈贤有关的人,都不符合凶手的特征,我也很好奇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和陈贤接触并且沟通。”
“陈贤既然被抓获,他或许能成为凶案的突破口,现在应该立刻突审陈贤。”我说。
景承明显心不在焉看着病房中的挂钟,欲言又止了半天对我说:“你得先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苏锦和陆雨晴得知你受伤,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你,你肩膀上的枪伤……”景承挠挠额头支支吾吾。
“我自己开的枪和你无关。”我苦笑一声,他居然在担心不好向苏锦和陆雨晴交代。“你什么时候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我不在乎啊,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苏锦要知道我让你开枪,她非得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不停,你知道我这人喜欢安静,还有……”景承在犹豫到底说不说。
“还有什么?”
“陈贤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所以不允许警方突审,你知道我又不是警察也没有身份,我根本接近不了陈贤,要是他死在病床上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就没了。”
“你不用拐弯抹角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去见陈贤。”我就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准没好事。“陈贤死在病床上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带你去突审他,陈贤要是有三长两短他的死可就要算到我头上。”
“我估计陈贤挺不过今晚,所以得抓紧时间。”景承淡淡一下,把两件医生穿的白大褂放在病床上,他早就做好打算压根就没想过和我商量。
景承从来不会安装常理出牌,他的叛道离经就差没写在脸上,永远不要用道德准则去衡量他,毕竟在景承看来这些是束缚他思维的枷锁,作为警察而且还是一名被标榜的英雄警察,我应该和景承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才对。
所以我很矛盾和纠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强忍着伤痛从床上下来,为什么没有犹豫的穿上景承准备好的白大褂,好像一切都潜移默化,我分不清到底是他同化了自己还是我本身就是和他一样的人。
病房外面的长廊上是焦急等待的媒体记者,毕竟为了抓到凶犯能向自己开枪的英雄并不多,相信报纸和新闻的头条应该都是我的名字,赫楚雄一定很满意这样的报道,他需要一个可以站在公众面前的光明骑士,我似乎很符合他的要求。
只不过这个英雄有太多瑕疵,几天前我才因为抢劫银行上过头版新闻,不知道赫楚雄知道这些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和景承戴上口罩,推着一个刚做完阑尾炎切除手术的病人从水泄不通的记者中穿过,进入电梯时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请,请问我,我的手术成功了吗?”
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病人从麻醉中苏醒露出紧张不安的表情,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死活。
不知道是出于恶作剧,还是因为和景承在一起不由自主让我表现出和他一样的神经质。
“没有成功。”我一本正经摇头,指着景承对病人说。“你已经死了,我和他是牛头马面,现在来带你走的。”
病人一怔瞪大眼睛嘴角蠕动几下晕厥过去。
景承笑了,好久没看见他笑的如此高兴,他向我伸出手。
“欢迎回来,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