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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随苗千、朱刚走的那五百童兵,剩下六千五都到了金陵大营外。
看着里头的厮杀声,显然战况正酣,邬远、仇威等人都带了雀跃。
“宝爷!”
邬远扶着长刀,眼睛发光。
这是将门子弟的通病,骨子里带了战意,想要上场杀敌。
“宝爷!”
仇威这边也带了恳求。
战兵三位指挥中,他资历最浅,也最迫切需要战功。
要是立下起来,几位千户念着旧情,又能念多久?
霍宝顿了顿,道:“咱们迟到一步,没有抢功的道理,不计军功,只当历练……”说到这里,轻声道:“邓爷吩咐,不留降兵!”
邬远神色不变,对霍宝共拱手,带了兵卒进了金陵大营。
仇威怔了怔,随之带人跟上。
练兵也好啊,练顺手了,等到大战就不怵。
马驹子看着众人身影,面上带了几分不忍。
之前一万多人进金陵大营,已经是占了上风,如今加了这几千号人,更是成了单方面屠杀。
邓爷的风格还真是一向如此,当初清剿黑蟒山匪寨也是,只杀不抚。
所以两个月剿匪下来,水进能扩兵三千人,邓健部却勉强只有一千人,还都是沿途主动投军的百姓。
只是黑蟒山是黑蟒山,里头的黑匪寨恶事做绝,人吃人都有了,全杀了也不冤枉;这金陵城,却不一样。
这般杀人?
就不怕犯忌讳?
人心换人心。
邓健性子冷清,嫌弃霍虎的不机灵,可教他锏法也不留私。
就是马驹子这边,男女有别,话说的更少。
可是每逢临战,邓健亦是指点一二,使得马驹子受益匪浅。
霍宝没注意马驹子的担心,心情很沉重。
他知晓自己卑劣。
可这里是金陵,之前的州府都不同。
自从滁州军进永阳,兵力上就占了绝对优势,不怕地方异动。
等到打和州,也是第一轮扩兵后,到了庐州,又有巢湖水师为内应。
金陵,八万户,四十多万人。
滁州军主力都拉过来,也占不了什么优势。
没有时间慢慢经营,就要绝对的震慑。
守军、官员,这些清扫干净,才能留下个好规划的金陵。
霍五这个滁州军之主不能如此行事,坏了名声,百姓难以归心。
霍宝这个继承人也不能表现的绝对狠辣的一面,否则容易让诸将军忌惮。
其他人分量不够,真要坏了名声,日后举步维艰。
最适合的人选,只有邓健。
滁州军二号人物,战功显赫,固然行事有瑕疵,也是过不掩功。
屠杀持续了半个时辰,金陵大营的砍杀声才渐熄。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霍宝与马驹子对视一样,都带了凝重,望向南边。
百十来骑转眼而至。
“吁!”
为首那人看到霍宝、马驹子等人,连忙勒住缰绳。
霍宝忙上前几步,牵了马缰:“爹……”
来人正是霍五,他身后随之下马的就是冯和尚、牛清等人。
霍宝倒是并不意外。
正如他想的,霍五既安排儿子今日至金陵,怎么放心明日再过来?
他们这一路两万人马,分了三千在大胜关,分了五千往江宁县去,剩下一万多人往金陵来。
一路急行军,总算是日暮赶到金陵。
史今的人往城南送信,正好与霍五一行对上。
霍五听闻儿子攻北城的金陵大营,哪里放心,疾驰而来。
霍五拍了怕儿子肩膀,松了一口气。
马驹子也上前来。
霍五皱眉道:“秣陵关比大胜关还远三十里,百里路程,即日而至,还不休整就进城,这实是太险了!”
这是疲惫之军,就是胜了,伤亡也不会少。
马驹子连忙道:“五伯放心,昨天下午就出来了,昨晚宿在方山,并不是今早出来!”
方山,在秣陵关与金陵城之间,距离金陵城六十多里地。
霍五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奇道:“怎么就你一人?你叔爷同伯扬呢?”
“水将军去打溧水与句容去了!叔爷……应是去了布政使衙门……”
霍五闻言,转头往东南方向眺望,那边是布政使衙门所在。
邓健本就是凭借采石矶之战得的先锋,又是早进的金陵城,霍五并不会与之抢功。
这会儿功夫,金陵大营中围剿金陵守军的将领也过来复命。
邓健留的头目不是旁人,正是张千户。
张千户浑身是血,脸上也沾了血迹。
“五爷,冯将军、小宝爷!”
张千户铠甲在身,抱拳为礼。
霍五倒吸一口冷气:“战况这般激烈?”
张千户这个头目都杀成这样了?
张千户摇头道:“是属下手痒,杀了个痛快!”
这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带了敞亮,显然是杀的尽兴。
霍五点头赞道:“勇武可嘉,有几分你邓爷的风采!”
张千户脸上多了几分光彩,却是晓得自己分量,直言道:“还需努力,不及邓爷万一!”
张千户谈笑如常,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邬远、仇威两人就都神色有异。
邬远面色苍白,其他还算镇定。
仇威脸色青白,眼神发直,身体都在颤抖。
这两人虽是都经过定远之战,可是那时候童兵是伏兵,且都是绝对优势对战。
就算晚上偷袭官兵,也是杀了一小半,招降了大半。
今日这样屠杀,还是头一回见。
两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是真的吓到了。
霍五看在眼中,并不相劝。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
战争,本就是一场一场的杀戮。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
两人霍宝是当未来的一军将领培养,总要让他们自己适应。
张千户性格耿直,不屑掩人功劳,对霍五道:“剿灭金陵大营,童军亦参战,还有两位小将功劳!”
邬远忙摆手道:“宝爷之前说了,我们来晚了,只当历练,不算军功!”
仇威亦磕磕绊绊道:“宝爷……早有吩咐……不敢……居功……”
霍五看了儿子一眼,对张千户道:“既是小宝说在头里,就按照小宝的意思办!”
张千户应了,不说话。
他骨子里是带了傲气,却不是傻气,自是晓得什么是上下之别。
既是霍宝发话,霍五许可,就没有他质疑的道理。
安长生站在霍宝身后,只觉得头皮发麻。
四千守军,都杀了?!
私下里被传成“心善和气”的宝爷,拦也没拦,甚至……还故意提了布政使衙门与知府衙门……
这背后深意,让人不敢深思。
他明显是误会了。
他不敢去看霍五,就偷看冯和尚。
这一位是居士,难道没发现大营门口出来的都是滁州军,没有降兵?
霍五对张千户道:“将大营清理出来,稍后还有一万多人进城!”
“尊令!”
张千户躬身应了,下去清理大营不提。
霍五这才望向马驹子:“这是你叔爷下的令?”
马驹子无奈的点点头。
霍五叹了口气,招呼冯和尚、霍宝道:“咱们往布政使衙门那边看看!”
冯和尚、霍宝自是无异意,马驹子不耐烦留守大营,也厚着面皮跟上。
果然是来迟一步。
布政使衙门这边,从布政使开始到下头的属官,只要堵住的,就一个没跑了,全部授首。
就连家眷儿女,奴仆杂役,无人幸免。
五百滁州军,守着一地尸骸。
霍五变了脸色。
邓健这是怎么了?
邓健平素里再是桀骜不驯,可实际上是个心中有成算之人。
霍五不相信邓健会这般不智。
攻城杀人不是错,可屠杀妇孺,最是为人诟病。
就是朝廷问罪,阖族尽灭,也只是斩杀成丁,幼丁都要长成再杀。
邓健此举,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就发疯,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自污?
何以至此?
有冯和尚、马驹子在旁,霍宝不好解释什么,只道:“这里是金陵……表叔或许是怕爹为难……”
滁州军初来乍到,兵卒数目又不占优势,要是留着这些官员搅风搅雨,变化就大了。
霍五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脸色发硬,就晓得这其中有他的缘故。
霍五心中颇为古怪。
这翁婿两人,还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干。
邓健这东西,果然是不肯吃亏的。
他为霍家父子做到这一步,背负污名,霍家父子若是有负,怕是麾下诸将就要物伤其类。
恩重成仇。
就算他们父子是明白人,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可这沉甸甸的人情也不好相欠。
……
知府衙门门口。
邓健傲然而立,看着对面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兄弟两人。
贾演、贾源兄弟两人回来了。
贾家兄弟已经拿下南郊千户所。
之前兄弟两个带了两千多人马往南郊千户所去了。
南郊千户所,那个千户其实早在三个千户兵卒堵上门时,就想要先降。
管他是白衣贼,还是什么,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贾源心中念着战功,怎么肯让他降?
还是三方围剿,直接拿下了南郊千户所。
这个时候,城里的眼线送信,滁州军来了船队,从东门进城。
兄弟两个匆匆返回,没等打听到滁州军主力所在,就听到知府衙门这边的动静。
等过来,这两人正好与邓健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