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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发难
大宋京城,天章阁。赵祯看着手上的奏章,眉头紧皱着,这又是一份弹劾韩琦的奏章,说韩琦他们在军中大肆排除异己,任用私人,长此以往,大宋的禁军将尽握韩琦等人手中,社稷堪忧,国将不国。
随着军改的不断深入,这样的奏章每日里如雪片飞来,有许清提前给赵祯打过预防针,他倒是一直将这类奏章压着不表。
其实赵祯比任何人都清楚,韩琦这个枢密使控制不了军队,说白了,枢密使只是皇帝在军方的一个参谋,一个传声筒。而且枢密使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在皇帝一发现苗头不对,随时可以罢免这个枢密使。
目前的军改只是裁撤老弱,补充新兵,至于将领除了那些明显极无能的,其他的并没有作过多的调整,基本上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在将兵,一切还要看今后的训练和大比武,在大比武中成绩落后的将领,才会被撤换掉,在这种情况下说韩琦能把禁军控制在手中,赵祯是不信的,即使如此,他这个皇帝承受的压力仍非常大。
还好当初没有采用范仲淹的方略,范仲淹革新十策中的修武备一条,是要于京畿地区就地召募壮丁守卫京城,用以辅助禁军,这些卫士每年三季可作务农,一季教练武艺战阵之法,如此可节省给养,若京城见效,再按此于地方施行。
据当初许清自西北回来所言,范仲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策略,一是认为禁军大都驻守在京城周边,有事才派往边疆或地方,这在应急速度上就慢了许多,容易丧失宝贵的战机;二是从京城派兵,在边疆上就不可能事先囤积军资粮饷,禁军从京城派出,后勤保障也要从京成调运,这对作战极为不利。
范仲淹针对这些弊端提出的军改方案,看似好使,实则却是把大宋的募兵制变成唐朝的府兵制,唐朝的府兵制是造成后唐地方割据的重大因素,军队一但不用朝廷养活,能自给自足,必定会重蹈唐朝覆辙,地方藩镇林立。
许清提出的军改,只是裁撤老弱,严加训练,以训练成绩和军功来作为将领升迁的标准,并淘汰一大批无能将领。即使如此,还是压力重重。若真按范仲淹的策略施行,恐怕一提出使会遭到朝野一至反对,这就不是承受压力的问题了。
除了军改带来的压力外,赵祯恼怒的是前几天许清从淄川递上来的奏章,小小一个王伦,率领几十个叛军,竟肆虐京东东路数县,所过之州府皆紧闭城门,无人敢出战,任王伦在地方上烧杀虏掠,若不看许清的奏章,他还真信了京东东路官员的说词,什么王伦势大,州府力保不失之类的!
后来更是接到了淮南东路经略使的急奏,言海州被王***破,请求朝廷火速调兵,区区百十个乱兵,竟能攻破州城,这让赵祯这个皇帝,怎能不对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官员恼怒异常?
就在这时,突然闻道御使中丞王拱辰在天章阁外求见,赵祯稍稍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烦躁,有些疑惑王伦何以会寅夜求见,除非有重大事情,一般朝中官员,是不会入夜之后求见的,想到这赵祯变得更烦躁起来,开始猜测又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等内侍领着王拱辰进来,赵祯沉声问道:“王中丞有什么急事要奏啊?”
昨日范仲淹刚好出京,加上赵祯这些天的情绪王拱辰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奏章递了上去,赵祯刚一看完,猛然站起,将奏章往御案上一扔,一掌重重地击在御案上,怒声喝道:“抓,把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国之蛀虫全抓起来,传朕旨意,明日着开封府即刻开堂问案!”
王拱辰一见平时待臣下宽厚的赵祯,罕见的爆怒成这样子,还真吓了一跳,转而又暗中欣喜若狂,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这样的结果比自己预期的还来好啊!
崇仁坊,苏府。
书房檐下的灯笼在北风里摇晃着,没事的家人已早早***就寝,初冬的天气冷得让人手脚有些发僵,苏舜钦放下笔,搓了搓发麻的双手,脚下虽然放着火盘,但入夜的寒气仍让人难以忍受。
这段时间由于地方上大举兴修水利,加了军改上的牵扯,呈送上来的奏章比往常多了几倍,苏舜钦这个进奏院提举也忙碌异常,再没有闲情去吟诗作赋了。
京东东路和淮南东路递上来关于王伦作乱的奏章,苏舜钦作为进奏院提举,自然也是看到了,奏章上虽然说王伦领着近千叛军作乱,但苏舜钦仍认为,地方上连这点叛军都应付不是,还要朝廷派兵,根本就是无能的表现。
因此,虽然目前大修水利和军改方面都取得不错的进展,但他和王益柔这些年轻一辈,还是不太认可许清的方案,认为这样的方案力度有限,没有触及大宋核心的时弊,根本无助于地方的吏治,王伦近千叛军就能四处作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加强地方吏治,这样的例子怕是还将不断的出现。
其实大家都知道,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都曾提出自己的革新方案,核心内容大多也都是针对吏治着手,但赵祯却偏偏采用了许清这一套避重就轻的方案,这和赵祯的性格有极大的关系,皇帝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啊!
或许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范仲淹他们几位重臣才不得不作出妥协,实行许清的方案吧。毕竟大家都清楚,失去赵祯的支持,所谓的革新不过是镜花水月。
苏舜钦有些无奈地感叹,还好,虽然许清的方案没有直接针对冗员这个核心问题,至少开了个好头,总比原来的一潭死水好的多,这两方面做出成绩来之后,范仲淹他们在朝中的威望也会增加不少,为今后的合并机构、裁撤冗员、肃清吏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窗外夜色寒气渐深,苏舜钦吹灭烛火,由丫环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往卧室走去,刚准备宽衣睡下,突然前院传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不等小厮进来通报,就见宫中宦官手拿皇帝的赦书,带着大群人闯了进来,以一个监守自盗,目无法纪之罪,不由分说便将苏舜钦抓了起来,等苏舜钦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已被押出了自家大门,苏家上下早已是哭声一片,邻里犬声狂吠,惊动的街坊纷纷起身查探。
苏舜钦的原配夫人是宰相杜衍之女,此时顾不得夜色深寒,让家人驾起车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娘家奔去。
与苏舜钦同样的情形,这一夜在京城里还上演了十几处,弄得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毕竟这种大肆抓捕官员的情形,就算是在官多如牛毛的京城,也实在不多见。人们开始纷纷猜测,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甚至有人传说这是谋反大案,弄得许多官员都惊心不已,生怕自己被牵涉其中。
就连苏舜钦被丢进了开封府冰冷的大牢后,还没弄清楚自己因何犯事,按宦官所说自己是监守自盗,苏舜钦自问,为官这些年从未做过这等事,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想到举荐自己的范仲淹和岳父杜衍,他倒是安心了不少。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倒是同时被抓的王益柔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因为抓他的理由是‘口出狂言,谤讪周孔’,迎神赛会当日,他在进奏院酒后狂歌: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趋为奴。这的确有谤讪周孔之嫌,酒醒之后王益柔也有些后悔,还好当时只有十来个知交好友在坐,便没太担心,不想还是因此被抓进了大牢。
苏舜钦等人在大牢里猜疑不安,王拱辰等人却已经在家中拍手相庆,虽然苏舜钦等人还没定罪,但从赵祯的剧烈反应上来看,苏、王等人其罪难逃,加上范仲淹几个重要人物都不在京城,这一次等于是一记重拳打在对方软肋上,让对方措不及防,加上这段时间他们私下运作,炮制了不少‘证据’,找到了几个‘重要人证’,王拱辰坚信,苏应钦等人必定被扫出京城。
御使中丞家里,刘元瑜举杯敬了王拱辰一杯,由衷地感叹道:“这次多亏了王中丞啊,若非中丞神机妙算,怕是还要生出诸多枝节来,想起下官当初的冒失之举,惭愧啊,没得说,今后下官但凭中丞大人吩咐就是!”
王拱辰倒收起了脸上的得意,几分矜持地说道:“现在还不是高兴之时,明日朝会之上,我等再联合弹劾苏、王等不法之徒,争取让开封府早些结案。”
王拱辰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此事早已和贾昌朝、章得象他们商议过,连选在今夜这个时机发动,也是大家商定的结果。朝堂上的事,待到被捅到桌面上时,通常已经是图穷匕见、力求一击必杀之时,为了今天,王拱辰等人做了许多准备,连开封府尹龙应芳这个墙头草的都算计到了。
然而最关键的还是赵祯的态度,龙应芳是十足的墙头草,若是赵祯有意重判,龙应芳绝对不敢违抗圣意,若是赵祯无意追究,自己这些人再努力,龙应芳也未必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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