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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洛州合宫县突降大雨,城郊小驿所外面“咣当!咣当!”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阍人态度有几分不耐,嚷嚷道:“来了,来了!”
他慢慢走过去打开门闩,斑驳的杉木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门打开,门口立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短疵发,衣着古怪,似胡服却无袖,脚上踩着怪异的马靴,浑身湿透,淋得像落汤鸡一般,他见到了老阍人,立刻拱手行礼:“老丈,有礼了!”
年轻人一开口倒是一口地道的洛州官话,老阍人的神色略微松弛了一些,却依旧很严肃,他眼睛盯着年轻人,似乎能把其看穿一般,年轻人的笑容立刻变得有些僵硬了!
“可有公验?”老阍人冷冰冰的道。
“呃……有!有的!”年轻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信封大小的纸片,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老阍人将东西接在手中,认真瞧着:“岳二郎……”
老阍人眼睛有些不好使,识字似乎也不多,但他那股认真堪合的劲儿,却让年轻人心中真的很紧张。
年轻人叫岳峰,这“公验”对他来说可不真,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公验上写的那个“岳二郎”,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现代特种兵。
部队搞野外生存训练,他在丛林中迷路,一不小心跌进了深渊,醒来的时候他便被一众身穿唐装的陌生人围着,其中有一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抱着他哭得很伤心。
现在他知道了,老妇人是他的母亲,另外还有他的哥哥和嫂子,他家里还有个妹妹两年前被选秀进了洛阳紫微宫,一直没有了消息。
不错,岳峰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穿越成了岳二郎,而且穿越的当天便被临时征召徭役,按照大唐《均田法》男丁赋税是“租调庸”制,“租”就是田租,“调”便是要给朝廷交纳地方特产,一般是绢,布,麻,而“庸”便是服役,每名男丁每年需要为国家服役二十天。
按照大唐的律令,男子二十一为丁,岳峰今年刚刚十八岁,只算是中男,原则上他还不需要服役,但是这一次是特招。
按照律令,像岳峰这种情况,倘若被征召满二十日,则可以免除一户租调,也就是说岳峰倘若完成了役期,他家今年的田租和布匹丝绸的赋税都可以获得减免,对普通农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因此阿母虽然舍不得岳峰,却还是咬牙让岳峰来服役……
“无知田舍儿,这里也是你能入的么?”老阍人忽然叱喝道,他将手中的“公验”摔在了岳峰的面前,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岳峰瞬间尴尬了,原来驿所驿站只有官员才能入,岳峰的“公验”上将他的来历身份写得清清楚楚,他区区一平民,就算是被征召服役,也没有资格进驿所,大唐的森严等级给岳峰泼了一盆冷水。
外面滂沱大雨,而且天色也渐渐的黑了,岳峰倘若没有地方歇息,今晚真就只能在风雨中过夜了,正在为难的时候,驿所里面传来一声长笑:“阿爷,让他进来吧!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赶明儿咱能多一帮手也好呢!”
老阍人这才让开了半面身子,面色依旧严肃道:“看在几名武侯的面子上让你暂歇一晚,休得喧哗,休得惹事生非,否则严惩不饶!”
岳峰大喜过望,连连称谢,进入了驿所,他便看到有四个人围着一个大火盆饶有兴致的在说话。
看这几人,都穿着玄色的窄袖胡服,头戴青色幞头,腰上还带着刀,果然是几个武侯不良人。唐代的武侯又称不良人,相当于片警一类维护治安的小吏,他们的地位并不高,比岳峰这种“田舍儿”也就强一丁点儿。
岳峰上前和他们一一见礼,几个人倒是很热情,给岳峰让了位子,又嚷嚷着让驿所的老阍人给岳峰煮了一碗“馎饦”,其实就是面片儿汤,岳峰趁热囫囵吞枣将“馎饦”吃下肚去,才终于感觉满血复活了。
“你们知道吗?最近洛州又有祥瑞,据说有一块天生白壁上生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大字,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据说此乃天授圣图,预示着天后将要君临天下呢……”
岳峰心中“咯噔”一下,看向说话之人,这人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一双眼珠子特别灵活,给人短小精悍之感。这小子姓朱,叫朱恩。
他说的这祥瑞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岳峰脑子里念头转动,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历史上女皇武则天登基之前,武承嗣献瑞造势不就是找了一块白石头,让人在上面刻了字,而且还用“紫石杂药”装饰起来,让人献给武则天,为武则天称帝做铺垫么?
一念及此,岳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时候竟然是唐朝最混乱,最复杂,最危险也是最动荡的时候。
武氏欲称帝,为了扫平李唐的阻力,她广兴酷吏,大开杀戒,满朝文武都在酷吏的“罗织”诬告中人人自危,在这个过程中朝廷中书,门下、尚书等省的宰相几乎被杀光,而李唐宗室被杀的各路王爷,更是多达一百多人,其中被牵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也就是说,当今朝廷从上到下各级官员,在接下来几年的时间内几乎要全部换一遍,而那些被换掉的官员要么被酷吏整死,要么被杀,能够被贬斥流放都算是最幸运的了!酷吏政治笼罩下的大唐朝堂,马上就会完全乱套,一场腥风血雨立刻就要到来了。
岳峰现在所在的合宫县就靠近东都洛阳,难怪感觉律令如此森严,原来是武则天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登基,洛州自然需要保持绝对的稳定!
“天后君临天下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据说现在各州都有士子百姓准备给朝廷上书,催天后登基呢!”另外又有一个不良人道。
这几个人围着火炉,侃侃而谈,那个叫朱恩的又道:“可是有些人却妄图逆天而行,最近洛州传来消息,说是太子舍人郝象贤谋反,临刑之时竟然口出妄言,揭发后宫的隐慝,真是榆木老朽,活该被砍头……”
他顿了顿,又道:“哥儿注意一下,据说这郝象贤案牵连极广,近期从京中外逃的‘浮逃’极多,这些人我们碰上了倘若能抓住,那可是大功劳!兴许我们未来的荣华富贵就在这些人身上呢!”
“呵呵,朱四郎你想得倒挺美,大功劳哪里那么好揽,斩一头,获钱十贯。获一生,另赏绢三匹!啧啧,朱四郎,你可曾斩过人头?”
“哄!”众人一阵哄笑,气氛更加热烈,老阍人阴沉着脸凑过来道:“不良人等肃静!休得扰驿舍里的大人清净!”
几个不良人这才收敛,这时驿所里面传来了几声咳嗽,隐隐绰绰依稀能看到一位老大人正在驿所里读书,瞧其一袭青袍,头戴软脚幞头,当是一名官员无疑。
大唐官和吏之间等级颇严,不良人这种小吏原本是没有资格住驿所,也是最近特殊情况,驿所也比较空闲,他们才临时被安排在这边歇脚。
担心扰贵人清净,几名不良人便按住了话头,恰时天色已暗了,大家也都辛苦忙碌了一天,因而便都围着火炉和衣歇息,一会儿功夫,几个人竟然都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