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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嫣容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朝里面张望,陈氏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想着要过来。”话还没说完,朱嫣容已经落下了两行泪。
琴袖斜眄了一眼,仍旧自顾自吃着一枚鹌鹑蛋,并不理会她,只听陈氏道:“你哭什么?又没人怪你,你倒自己先摆出架势来了。”
朱嫣容颔首低眉,略带哽咽着说:“早时伺候王爷晨起,王爷在正堂用膳,奴先伺候王爷所以娘娘这里稍稍耽搁了一些,望娘娘恕罪。”
陈氏哂笑道:“这话很好听,你坐下吃吧,我这里不缺人伺候。”
朱昭训只能轻轻点头“哎”了一声,顺眼坐在温昭训对面,温昭训低头夹菜不看她,琴袖和陈氏也是自顾自地吃菜,把朱昭训弄得不尴不尬,低头默默吃着一碗清粥,菜也不敢夹。
席间两个昭训都没有话,唯独琴袖偶然聊几句不想理王吃完饭便往这里来了。一听理王来的动静,众人全都放下筷箸前去迎接。
“王爷怎么这么早来了?”陈氏忙一面问道,一面接过理王身上脱下的罩裘。
“你们吃呀,不必管我。”理王劝说之下众人回座,陈氏先让理王上座,不想理王扫到了琴袖,顿时哑口无言。
琴袖低着头吃着眼前一碗素面,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只能默默转过身对陈氏说:“皇后娘娘说请你和琴袖去宫里一趟,孤想我们都与当今皇后来往不是很多,她既有此意,大抵是想在鸣珮公主生辰前要与我们熟络熟络,所以你们饭后预备预备入宫去吧。”
陈氏忙笑道:“皇后娘娘既有此心,我们怎敢不从。”
“啪”琴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扭头起身,装模作样朝理王福了福就欠身告退,一言不发。
“诶!萧妹子!你怎么了?”陈氏忙叫住她,琴袖低头道:“姐姐,我身上不大爽快,不去了……”
“你快别胡说了,姐姐我笨嘴拙舌说不好话,你不去叫我一人去怎么行呢?”
理王面露慊色,略显尴尬,忙问:“怎么了吗?可是这些天冷,冻坏了身子?”
琴袖冷笑一声道:“可不是?昨夜出门去花园赏花,不想受冻了一些。”
这一句话下去,吓得朱昭训筷子一下子掉在碗上,惊出一阵“叮叮当当”。理王脸色大变,道:“昨晚之事,是孤糊涂了……”
他还没说完,朱昭训急忙流着眼泪跪倒琴袖面前磕头道:“娘娘我错了,我不该半夜私会王爷……”
温昭训瞄了她一眼,也看笑话似的哼了一声。陈氏忙咳嗽了一声,数落道:“你要侍寝谁会拦着你?你是打量我们不能容人,要使出这样的手段?下次不许这样。”又对理王道:“若是王爷有心,径去她房里就是了,半夜出来,教萧妹子是怎样的难堪!”
陈氏一说这话,琴袖眼泪就下来了,抽抽噎噎,理王忙道:“是孤没考虑周全……”
琴袖只看了一眼朱昭训,一把将她搀起来,朱昭训还吓得浑身发抖,琴袖见她着实胆小,也退了一步道:“以后别这样了,要侍寝便好好侍寝吧。”
朱昭训哭着连连点头,陈氏趁势说道:“王爷也得好好补偿安慰萧妹子,否则这样的事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理王色挠,说道:“这是应当的。”
陈氏道:“王爷想想她儿子厚光,朝廷都赐名了,王爷怎么还不立王世子呢?”理王一听,忙道:“这事儿孤早考虑过了,本来想着等母亲忌辰过了就奏报这事,想来也不拘这个,孤这就去写奏章,你放心吧。”
陈氏又朝琴袖笑道:“你看,姐姐我好不好,给你挣足了脸面。既是这样,不许再哭了,与我一同进宫去吧。”
琴袖破涕为笑,点头与陈氏搀扶着预备入宫去了。
宫中钱皇后已在承乾宫永徽殿设了一席等她二人过来,不料后宫嫔妃众多,日常拌嘴闹事争风吃醋的事比比皆是,常弄得钱皇后焦头烂额,才刚接见嫔妃问安没多久就出了一桩事。
原来今上最近甚是宠爱一个舞姬,此舞姬姓赵,因是低贱之人原名并不可知。
皇上因喜欢她,赐名“舒心”。这人身份过于卑贱又一时博得盛宠,三月之内从一个小小的选侍升至婕妤,六宫侧目,可惜无奈于她。
皇上有了新鲜劲儿,换了其他人至多也就笑笑罢了,只有一个数月以前也很得圣眷的孙婕妤,十分容她不下,以为是她抢了自己恩宠,所以每想给她些脸色。只是天气渐寒,各宫走动日稀,赵舒心又连日伴驾,寻不到什么机会。
今日一早问安时候,韩丽嫔责怪赵舒心来得晚,丽嫔是皇后心腹的人,她出面责怪就是皇后不满,所以孙婕妤以为机会到了,便闲逛似的走到庆云宫积善堂。
积善堂中方见赵婕妤翘着二郎腿,在廊下搬了把大椅子坐着哼小曲儿,很不成样子,其宫里人虽暗中笑话她,但碍于如今她富贵,也无话说。
孙婕妤见她这副德性,心里很是轻蔑,悄悄啐了一句:“皇上怎么喜欢这么个人呢。”
随侍的婢女芝云便道:“娘娘莫生气,皇上再大也是个男人,男人性子,一时迷了心窍,喜欢奇的怪的也是有的。”
“呸,这么个贱人,在宫里没个模样,也配与我同列?看我怎么折一折她的威风!”孙婕妤说完便慢悠悠荡至赵氏跟前,笑道:“今天日脚好的很,婕妤娘娘也知道要挪挪窝,去去身上一股子骚。”
那赵氏本是卑贱之人,虽舞姿曼妙但终究没读过几年书,到底沉不住气。一句话便惹恼了她,于是出言讽刺道:“我原想是谁呢!不过是只没脚蟹,怎么?你们螃蟹也喜欢晒太阳么?”
孙婕妤一听这话,脸气得煞白,嘴里哆哆嗦嗦又说不出话来。
赵舒心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也不瞧瞧你,你自入宫来几年了?换做只黧毛老母鸡,那可得下多少蛋呢!”
芝云一听这话,便回骂道:“你那漏风的洞里才下蛋呢!”
赵舒心一听大怒:“真什么主儿有什么奴才!我看你是痰涌到嗓子口,发尽了你一门老子娘的昏!敢顶起娘娘我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孙婕妤见她有打架的意思,知她是个没教养的反倒有些害怕,稍斥自己的婢女芝云:“你这没处使的劲儿,跟她计较些,也不嫌自己累得慌。”
赵舒心一听这话,反更觉受辱,于是叉起腰,瞪圆了眼睛,得寸进尺骂道:“我见你穿戴模样,也大抵算是个娘娘,可惜你还跟我面前花马吊嘴的,整日介没事做,调唆下人倒是本事挺大,娘娘我宽宏,并不计较些什么,只你们在庆云宫撒泼,也得看看地方,仔细我把你们肚子里那些牛黄狗宝、花花肠子,一并挖来搡在地上。”这一席话骂得厉害,竟把头上的发饰都摇乱了。
孙婕妤再受不得她激,也随口骂道:“呸!你别以为你穿了几日大衫,我就不知你是黄狗腌臜你娘生的,什么脸什么面,下作小娼妇!当自己半个主子也得看看你姑奶奶我答不答应!”。
两个妃嫔这便吵了起来,芝云上去就拉扯赵氏的衣服,赵氏便与孙婕妤、芝云厮打起来,赵氏宫里的几个宫人,原并不喜欢低贱的赵氏,见她被打,也没事人似的看热闹,唯有几个明事理的,赶紧通报庆云宫的主位方淑媛去。
方淑媛知此事后大惊,急忙一边遣人报知钱皇后,又一边自跑去劝架,方到时,见芝云脸上已被拉了几道血赤呼啦的口子,忙遣人将她们拉开,又耳提面命道:“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样打闹成何体统呢?你们不顾自己的脸面,也得顾一顾皇室的脸面。”
赵氏笑道:“淑媛娘娘倒是个烂好人,妾身实在要算,也算是娘娘宫里的人,她姓孙的算什么,出言辱慢于妾,妾虽不中用,也不能平白无故受她的气,更何况,那也关及娘娘您的脸面,您不惜您脸面,也得顾及咱们庆云宫的脸面!”
孙婕妤见此状,气得大叫起来:“贱婢!淑媛娘娘也是你能骂的!”两人互不服,仍要厮打,被方淑媛命人按住,但又犹疑不决,左顾右盼,直等皇后来处置。
那头钱皇后刚吩咐完备席,这边就有人说庆云宫闹起来了,她见不成体统就叫方淑媛、孙婕妤、赵婕妤三人到承乾宫来问话。
不一会儿三人竟来了,那孙婕妤和赵婕妤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些胡话,钱皇后一捶凤榻大怒道:“放肆!”
钱皇后身边的袁尚宫喝道:“承乾宫岂容你们多嘴!”
孙婕妤一听吓得不敢动了,可那赵舒心却只是嘴上不讲话,一脸不服气。方淑媛说明了缘由,钱皇后却有些难办了:这个赵舒心是皇上眼下最喜爱之人,若是此刻办了她,徒惹皇上不快,弄得不好钱皇后还会被埋怨,可若不办她,宫中法纪如何树立?皇后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陈氏和琴袖盛服来见,皇后先叫方淑媛将人带到偏殿,先迎二人入殿。二人行礼如仪,琴袖忽见钱皇后有踌躇之色,便问道:“娘娘可有什么烦心事?”
钱皇后见是那个伶俐的琴袖,这几年她虽吃了不少苦,容貌依旧美丽,心里正很欢喜,又素来听说她机智聪明,所以便将今日之事说给琴袖知道。
琴袖听了一半便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她想了想道:“娘娘既怕此事干系圣上,不如就把这事明白告诉圣上,让圣上处置岂不两全?圣上虽宠她一时,但听闻此事亦不便不做个表态,想来既能但加薄惩,又能使娘娘体面。”
钱皇后听了甚是佩服道:“我虽与你并不熟悉,但今日一见竟觉得与你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今后你要多多过来与我说话。”
琴袖拜谢不提。
钱皇后乃笑道:“今日来其实也并非本宫原意,其实主人另有其人……”陈氏和琴袖面面相觑,乃问:“请娘娘示下。”
钱皇后笑着朝袁尚宫嘀咕了一句:“快去清思殿请太后娘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