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既然不长眼,那便将眼睛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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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

    胜京城二十里地外的官道上,沿途两侧,米黄色的桂花你争我抢的爬满了枝头,一阵风吹来,桂花香香飘十里,浓郁芬芳。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文人骚客总是多愁善感,小小的桂花,最是能吸引人停下脚步。

    可此刻的官道上尽头,却是有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人一身玄衣,正纵马狂奔。

    离得远的时候,尚不觉得怪异,可等离得近了些,才发觉那马背上的人形容甚是狼狈。只见他一头乌发早已乱了形,几缕发丝松松垮垮的自额前垂下,一双深邃的眸子血丝遍布,冷意森森,立在路旁赏花的人见了都不由得低了头不敢与那少年对视。

    少年约是破瓜之年,若是仔细瞧的话,尚能瞧出一丝淡淡的稚气,只是与同龄人相比,马背上的少年眼神坚毅,线条冷硬,瞧着比旁人多了一丝冷静自持与坚毅果敢。此时他一只手紧紧握着马鞭,眼神直视正前方,疾驰前行,瞧着似是有什么急事。

    少年所经之处,一片尘土飞扬,立在路边的行人免不了吃一嘴灰。

    “呸!这么着急,是急着回去奔丧吗?真是晦气!”

    有人被扬了一身一脸的灰,忍不住冲着马匹离开的方向骂了一句。

    骂人的是一个五尺壮汉,他身着灰色布衣,一嘴的络腮胡,满脸凶相,是远近闻名的钱赖子,顾名思义,这人就是一个无赖,好赌,喜欢占小便宜,这附近村落的人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钱赖子好色,平日里总喜欢盯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

    而他如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八月桂花开,这条官道上,每每这个时候,便是小姑娘最多的时候。

    骂完那句话,钱赖子又嘀咕了两句,这才转身,色眯眯的将目光落在距离他百步外的一辆马车上。那辆马车低调奢华,马车是由檀木打造而成,马车前挂着淡蓝色的车帘。微风一吹,隐隐露出马车内一道纤细的身影来。

    钱赖子看向马车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淫秽起来。

    可就在这时,玄衣少年策马离开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细响。

    那道声音极为细小,像钱赖子这种人是绝对听不到的。可那辆马车内的纤细身影在听到这道声音时,手中的动作却蓦的一顿,而后目光淡淡的朝着钱赖子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只听那钱赖子忽然痛苦的发出一声惨叫,立在路边的人齐齐看过去,却只见钱赖子口中鲜血直流,此时他正目光惊恐的看着地上一个红色软物,嘴里不住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喂!钱赖子,你怎么了?瞧着不是哑了吧?”

    村内大部分人都是怕这钱赖子的,但却依然有那些个大胆的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不怕钱赖子这样的人,甚至他们还曾联合起来戏弄过几次钱赖子呢。只是钱赖子为人蛮横,恶名远扬,却是个没脑子的,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出戏耍他的人。

    “呜呜!”

    钱赖子闻言看向那个少年,眼睛一瞪,那少年登时吓得往后一退。倒不是说他有多怕这钱赖子,只是这钱赖子此时的模样确实恐怖。他本就一脸凶相,长得又五壮三粗的,此时加上他一嘴的血,活像一个吃人的妖怪,那少年被钱赖子这样子给吓到了。

    “呜呜!呜呜!”钱赖子发出声音却成了呜呜声,他怔了一下,蓦的想起什么来。只见他低头又在地上那坨红色软物上看一眼,眼神顿时被惊慌填满。下一瞬,他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形容疯癫,甚是可怖。他身边本就没几个人,此时遇上钱赖子如此模样,大家都离得更远了些。

    相比于钱赖子这边的闹腾,距离他百十步外的那辆马车内便安静了许多。

    马车上,铺了一层雪白的虎皮,毛色鲜亮有光泽,虎皮之上放置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杯尚还冒着热气的茶盏。

    小几旁,靠着车壁坐着一个身着蓝色锦衣的小姑娘。小姑娘豆蔻年华,圆脸大眼,瞧着甚是水灵,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神,很是单纯无害,她一头

    乌发被梳成双垂髫,发间插着一株红色梅花绢花。此时她撩开车帘看向马车外,目光盯着的方向正是玄衣少年离开的方向。

    “小姐?”

    “小姐,奴婢说话您听见没有啊?”

    就在小姑娘神色冷凝之际,马车内身着淡绿色,一副丫鬟打扮的少女对着蓝衣少女喊了一句。

    蓝衣少女闻言登时回神,她将车帘方向,有些疑惑的看了小丫鬟一眼,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姐总是这样,总是听不进奴婢的话,奴婢方才说,就该要了那个无赖的命才是,他是什么身份?竟敢用那双脏污的眼睛来看小姐,要不是方才那位公子下手快,奴婢非要了那个莽汉的命不可!”

    小丫鬟望着马车外还在呜呜叫着的钱赖子一眼,脸上满是愤恨与不屑。

    她家小姐可是恭王爷府上的二姑娘,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后黎未来的国母!哪里是这等下三滥的贱民能沾染的?像马车外的这种贱民,看一眼自家小姐,那都是对小姐的玷污!

    小丫鬟颇为愤愤不平,倒是蓝衣小姑娘点了点小丫鬟的脑袋,轻轻笑道:“你呀,将脾气收敛些,当心到时候嫁不出去。”

    “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小丫鬟不屑的目光顿时一收,一张玉白小脸一片通红,就连耳根子都染上一抹胭脂色。

    “好了,不笑你了。”

    蓝衣小姑娘止了笑,又揭开车帘往外看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方才过去的,可是从漠北回来的忠义侯?”

    “是呀。”

    小丫鬟点点头,脸上又悄悄浮现一抹红晕,“传言称忠义侯少年成名,镇守漠北数年,从无败绩,乃是后黎的战神将军。”

    “你倒是了解的清楚。”

    蓝衣小姑娘闻言捏着车帘的玉手微微顿了下,回头看了小丫鬟一眼,眼里是纯真的笑。

    听到蓝衣小姑娘的话,小丫鬟脸色蓦的一白,急忙解释道:“奴婢......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该死,还请小姐责罚。”

    “行了,起来吧,别整日跪来跪去,倒显得我苛待了你一般,吓唬吓唬你罢了。”

    静默的看了小丫鬟许久,蓝衣小姑娘忽然一笑,声音清脆,眉眼弯弯,瞧着就是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模样。

    “谢谢小姐。”

    绿衣小丫鬟闻言,瞬间诚惶诚恐的回了一句。

    “行了,本来是出来赏桂花的,可现在完全被车外那人搅了兴致,走吧,回去。”

    绿衣小丫鬟话落,蓝衣小姑娘便眯着眼打了个哈切。

    “是。”绿衣小丫鬟不敢再说什么,忙对马车外的车夫吩咐了一句,马车缓缓动起来。

    马车走出一段路程,马车内的蓝衣小姑娘蓦的睁开眼,眼神微微转了转,她扭头对着车外吩咐道:“去查查,看忠义侯回京的路上都遇到了哪些不长眼的人,既然这般不识眼色,那要那双招子怕也是多余,既如此,都给我摘了吧。”

    蓝衣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一脸狠厉,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模样,可说完这番话,蓝衣小姑娘脸上又恢复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

    “是。”

    马车外,一道声音恭敬的应了声,便再没了动静。

    马车内,蓝衣小姑娘盯着自己的玉白手指瞧了一瞬,忽然咧嘴笑了。

    皇宫内,庆阳殿外又是人头攒动,挤了一地的人。

    庆阳殿内,王神医手持银针,正小心翼翼的扎进黎婉手腕上的穴位。

    落下最后一针,王神医这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来不及擦拭额上的冷汗,他神色凝重的盯着脸色苍白,一脸颓败的黎婉道:“若是一个时辰后,那株药草还拿不回来,那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屋内站了好几人,只是每个人神色凝重,不发一言,倒显得

    这空旷的屋子内寂静如鸡。

    王神医话落,屋内几人脸上神色更是凝重几分。

    沉默了许久,李太医皱着眉头问道:“按理来说,结合小侯爷临走时留下的清露丹,郡主合该撑到明日丑时才是,怎么会......”

    说到此,李太医意有所指的看了王神医一眼。

    “你这死老头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怀疑我?”

    见着李太医那副怀疑的模样,王神医眼睛一瞪,顿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以为我乐意说你?少年时不曾好好跟着师傅学习医术,非得自己瞎琢磨,这便也罢了。可现在你竟顶着神医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我还当这王神医是谁呢?原来是你,早知道这神医是你,我就该拦着让你替郡主诊治!”

    见王神医怒气冲冲,李太医怒气更甚,他回瞪回去,扯着嗓子吼道:“你当老夫这几日不来庆阳殿是为什么?老夫这几日昼夜不停的在研究古方,查询能解了郡主之危的方子,本来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可现在倒好,被你这么一搅和,什么都来不及了!”

    “即便有了老夫那方子,郡主也救不过来!”

    李太医辛辛苦苦查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有些头绪,却忽然听说安宁郡主病的更重了。他其实早就知道安宁郡主是因为被人下了蛊方才如此。只不过后黎皇宫对于蛊术一词向来避讳莫深。他虽说已经探出,但却没多说。只想着赶紧找出法子将安宁郡主体内的蛊虫给除了去。

    可不待他动手,安宁郡主已经没机会尝试了。想到这里,李太医别提有多郁闷了。

    他与那个所谓的王神医乃是同门师兄弟,那人是什么德性,他能不知?

    这般想着,李太医又看着王神医轻叱一声。

    “你这老匹夫,你!”

    王神医听到李太医的话,眼睛一瞪,怒火在胸腔内燃烧。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先出去吧,容本王静一静。”

    就在李太医与王神医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时,瑛亲王疲惫的看两人一眼,随意招了招手。

    他也是刚刚进的宫,为了隐瞒住瑛亲王妃,他晚上装作正常的模样回府,白天便借口宫中有要事处理。可实际上,这几日,他压根儿就没闲下来过,凡事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可是......却一无所获。

    包括灵德寺的无崖子大师,也是无能为力。

    几人退出庆阳殿后,瑛亲王搬了把小木椅坐在黎婉床边,神色哀伤的盯着黎婉瞧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圈一红,声音沙哑道:“婉儿,父王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救你?你起来告诉父王再睡好不好?”

    瑛亲王才及而立之年,一头乌发漆黑光亮,眉眼俊朗,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平日他也是极为爱美的,可现在,他一身蓝色锦衣却自黎婉晕倒的那日开始便再也未换过。

    沙哑哀伤的声音在庆阳殿回荡,也自然无人回应瑛亲王的话。

    瑛亲王神色颓败的盯着床上的黎婉,沉默了一会儿,又怔怔的自言自语道:“你从小身子弱,一生下来就直接离开了胜京城,父王知道,我们从小不在你身边,你心里是怨怼我们的,可即便如此,父王与你母妃,心里始终是将你放在第一位的,你离开王府的那八年,你母妃整日里以泪洗面。”

    “便是因此,你母妃忧思过重,伤了身子,太医说从此再难有孕。”瑛亲王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怔怔道:“我们本也想着只有你与你哥哥二人便够了,可是你回京这几年,你母妃身子竟好起来,这次有孕虽是意外之喜,但......但太医也说你母妃这胎及其危险,很可能一胎两命......”

    “父王本来想让你母妃想法子滑了这胎,保住身子要紧,可你母妃为了破除流言,为了我们的血脉,愣是不同意我的提议,婉儿,你说,若是你出了事,你母妃再出事,父王该怎么办?父王怎么承受得起?”

    最后一句话落,瑛亲王身子轻轻颤了颤,他红着眼圈儿,手指紧紧捏着,指节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