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工程狗是什么品种?】

王梓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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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王渊就常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比如梦见自己上辈子是只工程狗。

    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他很难弄得清楚,工程狗究竟属于哪个品种?

    除此之外,王渊还梦见许多高楼大厦,比山寨里所有房子加起来都高。还梦见一种名为飞机的铁鸟,人们坐着飞机可以直上云霄。抑或是一种叫做高铁的大车,能够日行千里,比寨子里的毛驴跑得快千百倍。

    在王渊三岁那年,阿爸下山用兽皮换盐,路过扎佐驿官道的时候,正好有个贬谪官员客死于途。

    那当官的实在混得太惨,不仅流落贵州蛮夷之地,死了连衣服都被蛮子扒干净。

    阿爸去的时候,倒霉官已经惨遭反复摸尸,只剩下两本书籍无人问津。一本《晦庵先生诗抄》,是弘治朝首辅刘健的诗歌抄本;一本《大方广佛华严经》,属于民间刻印的佛教经典。

    秉承着“贼不走空”的朴素理念,阿爸将那两本书带回家,打算扔茅房里用来擦屁股。

    从来没有念过书的王渊,突然指着佛经说:“大方广佛!”

    阿爸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大方广佛?”

    王渊指着书籍封面说:“这书叫《大方广佛华严经》,是一本佛经。”

    整个山寨也就刘木匠识字,阿爸立即抱起三岁的王渊,拿着两本破书去问个究竟。

    刘木匠是从贵州城(即贵阳)逃来的匠户,也算见多识广了。他可不相信什么生而知之,翻开经书道:“王二,你说你认识字,给我读一遍看看。”

    王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突然涌出无数信息。有些文字跟他记忆中长得不一样,但连蒙带猜也能读出来,当即指书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

    刘木匠愣了愣,问阿爸:“王全,真不是你教的?”

    阿爸也迷糊了,挠头道:“我大字不识几个,连儿子都是请你帮忙起名,哪里认识什么佛经?”

    刘木匠看看王渊,又看看经书,复再看向王渊,突然生出大恐惧,跪地磕头道:“草民刘汉,不识得佛陀转世,请菩萨老爷千万不要怪罪!”

    从此,王渊成了山寨里的风云人物。

    可惜,也仅此而已,因为翻遍山寨就找不出几个信佛的。他们信的是五显神,顺便还搞一下图腾崇拜,隔三差五戴着面具跳傩舞祈灵。

    山寨名曰“黑山岭寨”,并非土匪窝子,而是贵州的生地番寨。

    既不隶属于卫所,又在土司直管之外,这样的地方被称为“生地”。贵州全境到处都有“生地”存在,住着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说白了都是大明朝的化外之民。

    而王渊所在的黑山岭寨又不同,这是一个“穿青寨”,里面住的全是“穿青人”!

    青即黛,远山如黛,通俗来讲就是青黑色。

    寨子里汉人和土人混居,他们既不被外界视为汉人,又不被各族土人所接纳,于是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族群。

    他们采集山中矿物颜料,喜欢把衣服染成青黑色,以显示自己跟汉人(蓝衣)和土人(素衣)的区别——穿青人由此得名。

    这种族群在云贵地区很多,构成来源五花八门,甚至延续到几百年后。虽然没有被正式认定为民族,但他们在新中国的一、二代身份证上,民族栏分别写着“青族”和“穿青人”。

    在明朝中期之时,已经有了“穿青人”的称谓,但日常叫法是“里民子”(僚人后裔)和“土人”(有别于土家族),甚至被误认为隶属黑苗族群。

    ……

    转眼又是数年过去,王渊已经十岁,他越来越喜欢发呆了。

    关于前世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深刻。

    甚至,王渊还有了成年人的思维模式,非常确定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只不过跟其他穿越者相比,他穿得实在有些惨。既非王侯将相之家,也非富贵豪强之族,好歹穿个清白良民也行啊,这他娘的投胎到蛮夷番寨是什么鬼?

    连正经户口都没有,怎么参加科举考试?

    如果不去参加科考,又怎么在大明朝出人头地?

    即便是到外面闯荡,也得把户口问题解决,总不能一直窝在大山里,就此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那也太丢穿越者的脸了!

    这天傍晚,阿爸和大哥打猎归来,阿妈背着妹妹正在盛饭。

    阿爸叫王全,贵州前卫逃亡军户。

    阿妈王姜氏,西边大苗山里的苗女。

    王姜氏一共生了五胎,碍于落后的医疗条件,一子难产夭折,一女半岁夭折。只剩下大哥王猛,老二王渊,还有个没来得及起名字的小妹。

    碗是粗陶碗,还缺了几道口子,筷子也是随便用木头削的。

    饭是红米粥,由高粱掺杂麸子熬成,口感和味道都特别糟糕。菜就更不讲究了,一大碗野菜汤,还扔了些鱼腥草进去调味。

    今天阿爸和大哥的收获还行,猎到了一只野兔、一只松鼠,明天就能有肉吃了。

    见王渊迟迟没有动筷,阿妈王姜氏问道:“渊哥儿,你怎么不吃?”

    大哥王猛笑着接腔:“是不是打猎没叫上你,闹性子不高兴了?”

    阿爸王全颇为自豪地说:“渊哥儿练得一手好箭术,力气也大得吓人。等再过几年,身体长壮了,肯定是一等一的好猎手!”

    “那当然,阿弟射箭比我还准,上次一箭射中了山鸡的眼睛。”王猛咧嘴傻乐。

    家庭气氛非常融洽,王渊也忍不住笑起来。但他很快又收起笑容,正色道:“阿爸,阿妈,大哥,我想读书!”

    全家都不出声了。

    好半晌,王姜氏才说:“渊哥儿,家里没钱。”

    王全摇头道:“有钱也读不成书,方圆几十里连个社学都没有,只有土司老爷自家办的宋氏族学。别说我们无籍山民进不去,就连山下的编户良民都不收,那里只准宋氏子弟进学读书。”

    王渊说道:“阿爸,阿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读书不一定要进学堂,有老师就可以了,在家里读书也是一样的。”

    王全还是在摇头:“寨子里就刘木匠识字,虽然你们哥俩的名字,就是请他帮忙起的。但他也是个半桶水,怎么有资格给人当老师?”

    王渊笑道:“山上没有,山下有啊,请一位先生上山就行了。”

    “请先生很贵的,把我们卖了都凑不齐。”王姜氏提醒道。

    王渊一步步说出自己的计划:“扎佐驿的官道上,是不是经常有流犯和贬官经过?”

    王猛点头道:“是很多。”

    王渊继续说道:“这些流犯和贬官里面,是不是有人读过书?是不是可以请来当老师?”

    王猛恍然大悟,猛拍自己的大腿:“对啊,抢一个上山当老师就成,还是阿弟你的脑瓜子好使!你太聪明了!”

    脑瓜好使的王渊,连忙纠正道:“大哥,是请,不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