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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唐·朱庆馀。
黄峨这个新婚小媳妇儿,似乎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她半年前已满十五岁,算虚岁的话便是十六,放在古代正属当嫁之时。
跟随丈夫拜过公婆,黄峨吃了些早饭继续补觉。
没办法,昨夜睡得实在太晚。
倒不是被王渊折腾的,毕竟少女破瓜得悠着点。而是黄峨自己激动得睡不着,抱着王渊一直说话,就像积攒了几辈子的心里话,非要用一晚上的时间说完才行。
再次睡醒已临近中午,夏婵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小姐,快起床啦,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
黄峨训诫道:“婵儿,咱们嫁来这里,今后可要斯文点,女儿家不准说屁股。”
夏婵笑道:“可老爷让我自在点,说没必要那么拘束。老爷可好了,一点架子都没有,府上的规矩也没有黄家那么多。”
黄峨说道:“二哥是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侧门的门子又换了一个咧,就因为私收客人钱财,连管家周冲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例钱。”
“哪有门子不收钱的,老爷有些不近人情。”夏婵道。
黄峨解释道:“二哥说,这便像世间小吏,拿着朝廷俸禄却暗中贪墨。甚至有小吏不要俸禄,免费给官府打白工,在百姓身上搜刮油水敛财。官府看似减少了支出,失去的却是朝廷威信,大明社稷的根子便从中坏掉。治家如同治国,须从吏治着手。”
“哪有恁多讲究,”夏婵笑道,“不过府上的下人例钱是真多,今早上我领到五钱银子呢。”
五钱银子还比不上棉纺工人,但夏婵没有额外花销啊,吃住都是在家里,那些银子全都可以存起来当私房钱。如此高的工资,已经相当于京城的许多妾室了,这也跟夏婵的地位有关。主母就她一个贴身丫鬟,相当于家里的女仆首领,就是年龄太小还不怎么会管事儿。
至于王家的其他仆人,工资也略高于京城整体水平,高薪养廉同样适用于治家。
那几个被王渊撤职的门子,下场比较凄惨,直接卖去当矿工!
是不是觉得王渊小题大做?
讲两个真实故事就明白了:
其一,历史上严嵩权倾朝野,他自己没怎么贪,儿子和家奴却厉害得很。一个叫严永年的家奴,雅号“鹤城”,朝中大臣都得给他送钱,还与官员互赠诗文,士大夫尊称其为“萼山先生”。
其二,历史上张居正专权时,有个家奴叫游守礼,雅号“楚滨”。太监、文官、武将纷纷巴结,尊称其为“楚滨先生”,甚至以家奴的身份,与文武官员结成儿女亲家!
俗语云,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不是说着玩儿的。
若不防微杜渐,等王渊真当上重臣,这些家仆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
夏婵服侍着黄峨重新梳洗一番,这丫头从始至终在叽叽喳喳说话,全在讲关于王家内宅的事情。
以前家里没有女主人,总体事务有周冲管理,格物堂和致知堂由洪来福管理。
现在嘛,该分的就要分出来,黄峨也该学着如何打理家宅。
王渊突然走进来,笑着说:“夏婵,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幸好你不叫虫字旁那个蝉,不然肯定更喜欢讲话。”
夏婵惊奇道:“老爷你真聪明。我小时候就叫夏蝉,小姐……不对,是夫人。夫人嫌我话太多,跟树上的知了一般闹腾,就把我的名字给改了。”
王渊闻之,大笑不已。
黄峨整理好自己的妆容,这才起身行礼:“夫君!”
王渊拉着黄峨的手,夫妻俩还没说几句话,袁达就慌忙跑来通报:“二哥,皇帝和庄妃来了!”
以前皇帝都是微服私访,家仆们不知其底细,今天却是带着仪仗来的,整个王家都因此乱做一团。
王全、王姜氏和王猛不懂礼仪,更不知如何按程序接驾。他们只能带着仆人来到正门,乌压压跪倒一大片,学着戏文高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
“都起来吧,”朱厚照笑道,“两位就是二郎的双亲?”
王全连忙又带着妻子、长子跪下:“草民……呃,下官王全,回陛下的话,下官正是二郎的父亲。”
朱厚照笑着将他们扶起:“你们养了个好儿子啊。”
王全的两条腿全都软了,他年轻时是军户,低级军官都能随意使唤之。做梦都没想过,居然有一天,皇帝会亲自搀扶他。王全顿时热泪盈眶,浑身激动得发抖:“陛下大恩大德,王家上下世世代代都记得,一定为陛下鞠躬……鞠躬……”
王猛稍微多读点书,提醒道:“鞠躬尽瘁。”
“对,鞠躬尽瘁!”王全连忙说。
“哈哈哈哈!”
朱厚照开怀大笑,又问王猛:“听说你会武艺?与二郎相比如何?”
王猛答道:“臣远远不如。”
朱厚照笑道:“二郎骁勇无双,自然无人能比,你身为二郎的兄长,想必也勇猛有加。前几日,魏英说了些贵州的事情,你们穿青寨有几百义民为国剿贼,封赏一直都没有议定。朕擢升你为世袭千户,领兵八百,镇守新设之底寨千户所。穿青寨那几百义民,全都转为军户,俱有土地封赏!”
“谢陛下恩典!”王猛大喜过望,再次跪地磕头。
这个任命,真不是朱厚照心血来潮,而是魏英在豹房奏对时的建议。
底寨在扎佐以北,历史上,直至崇祯三年,才设了一个息烽千户所。
现在,扎佐长官司已经改土归流,土司兵自动遣散,转化为捕快、衙役之类。这导致从四川播州到贵阳,如此重要的交通要道,居然没有足够的士兵把守。
于是朝廷新设一千户所,把王猛扔去当世袭千户,子孙世代镇守底寨千户所,穿青寨数百义兵也转正当官军。息烽那边的许多无主田地,一部分用来做军田,一部分赏赐给士卒做私田。
似乎捡到个大便宜,但如果播州杨氏谋反,攻打贵州的第一站便是此地!
王全、王姜氏和王猛,陪着皇帝、庄妃往里走,半路上碰到王渊、黄峨小两口。
“叩见陛下!”
王渊拉着黄峨给皇帝行礼。
“起来吧,”朱厚照瞧了黄峨一眼,侧身对庄妃说,“果然郎才女貌,端是一对璧人。”
庄妃笑道:“王二郎好眼光。”
王渊和黄峨连忙谦虚答谢。
朱厚照又说:“二郎,我昨天本来想喝你的喜酒,结果被兵部那帮窝囊废给气糊涂了。”
“兵部?”王渊不明所以。
朱厚照点头道:“辽东那边的事情,蛮夷又来劫掠了。”
就在前不久,女真部落从开原一带入寇,抢了财货就跑。镇守太监王秩、参将高钦很生气,便率领士卒追杀出境,结果半路上遭到埋伏,被围困数日,死伤惨重而归。
胜败乃兵家常事,很正常一个情况,顶多判罚王秩和高钦轻敌冒进。
结果兵部大佬们脑子抽风,认为开源、泰宁、海西、建州等地蛮夷,朝廷容许他们在边墙之外随意放牧。距离如此接近,地方守御官又疏于防备,才导致女真蛮夷轻易入境抢掠。而边将为了掩罪冒功,总是任由贼寇离开,跑去境外斩杀蛮夷牧民。蛮夷首领为了报复,于是又跑来劫掠,恩恩怨怨,无休无止。
于是兵部建议,辽东边军在边墙之内杀敌,才可以报功请赏。如果出了边墙五里以外,就算斩杀无数,也以擅开边衅论罪!
这次也应该从重处理,相关边将全部罢免,镇守太监应该抓回来听候发落。
辽东边将确实有许多人畏敌,不敢跟入寇的女真交战,反而礼送贼寇出境,然后带兵去杀女真部落的牧民冒功。这种做法理应严厉禁止,但规定出边打了胜仗,还要以擅开边衅论处,这就特别扯淡了。必将使得辽东局面限于被动,今后只能挨打再换手,敌人跑了还不敢追得太狠。
朱厚照被气炸了,把兵部尚书叫来一顿臭骂,而且完全否定了兵部的决议。
甚至朱厚照还说,辽东边军可以随便杀,只要是真正的蛮夷,不管男女老幼都可以拿来报功领赏。
兵部对此表示反对,但给了个折中意见,即:女真蛮夷接近边墙百里,辽东边军才能出兵讨伐,而且只有青壮蛮夷的脑袋才能报功。若蛮夷没有犯边,且在百里之外放牧,辽东官军不得出境滥杀。
朱厚照与兵部整整吵了一天,最后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兵部的折中意见。
其实双方都有道理,朱厚照纯粹从军事角度考虑。
而兵部则考虑更多,如果按朱厚照的说法,辽东边军还不天天出境“打草谷”啊?砍几个老人、小孩的脑袋,都能拿回来报功,朝廷拿什么去封赏?一旦滥杀成风,必然激化边境矛盾,迫使一盘散沙的女真部落联合起来攻击大明。
朱厚照把事情一讲,王渊默然不语,因为他想到了女真部落的崛起。
此时的女真,确实一盘散沙,但遇到猛人可就说不准了。
朱厚照又把兵部大骂一通,才跟着王家人一起去吃饭。
消息传出之后,整个京城都为之羡慕。皇帝居然亲自带着庄妃,在王渊大婚的第二天上门庆贺,如此优待宠幸找不出第二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