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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晌,终于回到闲汀阁,见莺儿、鹊儿、高万枝、戴春荣一众人不知在玩些什么,笑声传出来竟如银铃般开怀清畅,我上前轻轻推开门,悄步走进去,见到她们都坐在地上玩乐,便伸过头去好奇问:“你们都在玩些什么呢?”
莺儿、鹊儿忙停下手来,随即跪在地上请了安,“奴婢们不晓得小主回来,还请小主恕罪!”
高万枝、戴春荣吓得脸都白了,立刻跪下挥了自己两个耳光,“奴才懒惰,求小主责罚!”
我笑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正巧白歌从门外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这是怎么了?”
我笑道:“我不过是问问她们在玩些什么,哪晓得她们就被吓得这样!”
我又瞅了白歌一眼,白歌会意,抿嘴一笑道:“小主让你们起来呢!还不赶紧去打水给两位小主洗手!”
地上的一众人见没被责罚都讶异得面面相觑,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我无奈笑道:“今儿是除夕,普天都该同乐的日子,如何偏不准你们玩一玩?”又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还不赶紧打水来先让我和四姐洗了手再一块儿玩?”
莺儿、鹊儿连声应了出去。
高万枝和戴春荣也起身,却只静立在门边,不敢再有丝毫差错。
半晌后,莺儿、鹊儿服侍着我和子玉洗了手,两人进暖阁坐下,窗外月华澹澹,树影子微微摇曳倒映在青色厚实的窗纸上,仿如是谁人颀长的身影,白歌已经摆好一桌零食:八仙果粒、云片糕、糖莲藕、糖冬瓜、糖莲子、枣泥山药糕,还有木樨清露。
白歌温和道:“方才怕两位小主只顾着说话,没有吃好,这才稍稍准备些吃食给两位小主备着,等会儿熬过子时可能会饿的。”
子玉叹出一口气来,笑道:“你这里的丫鬟做事就是机灵,不愧是一直跟着你的,我那里就没有这样机灵的丫鬟,”抬眼瞧了瞧桌上的吃食,又道,“刚刚席上的酒菜寓意虽好,却终归是有些油腻,不太能吃的下去。”
我从翠玉盘子里拣了一颗糖莲子递给子玉,笑道:“四姐若觉得心中发腻,就请尝尝我这里的糖莲子,最是解腻的。”
子玉拿了放在口中尝了一会儿,果然惊叹道:“这个糖莲子做得真好,苦中一点甜,着实解腻,”又朝我问,“竟是谁的手艺?”
我笑着指了指立在身侧的莺儿,“莺儿出身于江南,这糖莲子便是她最拿手的。”
子玉上下打量着莺儿,含笑道:“从宫中出来的自然是不同凡响。”
莺儿轻轻一俯身,“小主实在谬赞了,奴婢不敢当。”
我笑着拉过莺儿,仰面问:“方才还没告诉我,在我们还没回来时,你们方才玩什么玩得那么开心?”
莺儿笑道:“奴婢们在玩射覆。”
子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们竟还会射覆?”
莺儿轻点了点头,“因为宫中主子们时常会想玩儿,所以奴婢奴才也都要会一些,奴婢们方才玩的射覆都是比较简单的一种,不敢跟主子们较高下的。”
我看着子玉,“难道姐姐也会玩儿?”
子玉轻轻笑道:“我也只是会点皮毛,射覆原是一种近于占卜术的猜物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汉书东方朔传有云:‘上尝使诸数家射覆。“颜师古注亦曰:‘于覆器之下而置诸物,令闇射之,故云射覆。’古代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大都喜易,常玩射覆这种游戏,其中玩得好的便有三国魏管辂、汉东方朔等人。”
我想了想,射覆应该就跟红楼里的掣花签差不多,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已经把红楼、纳兰词、唐诗宋词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的文科生来说,倒也不算难,便笑说道:“不如我们也来玩儿?”
子玉笑道:“射覆这种游戏人少倒没意思了。”
我目光扫视一圈,笑道:“依我说,咱们就叫上丫鬟太监们一起,也是随便玩一会儿,不拘什么,也好打发时间啊!”
莺儿、鹊儿忙欠身,“奴婢不敢。”
我起身,先拉了白歌至桌边坐下,又拉了莺儿、鹊儿坐下,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子玉笑了笑,“这样也好,”说着,她便朝自己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笑说,“霁月,你也去坐。”
霁月面色惊慌地行礼,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奴婢实在不敢,奴婢在旁伺候,小主玩得开心就好。”
我笑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过去强拉了她来,“你就快些过来坐下吧,不然等会儿要是你家小主输了咱们,便会说咱们闲汀阁的人联合起来欺负她。”
霁月拗不过,只好坐了。
然后我又强按着高万枝、戴春荣也坐了。
白歌起身拿了手巾、扇子、笔墨、盒罐等所藏之物过来放在桌上,又拿了蓝瓷瓯盂来覆盖某一物件,鹊儿拾了方才落在地上的一个竹雕签筒,里面装着许多翠玉赋名签子。
我指着签筒,好奇问:“这是什么?”
鹊儿笑道:“这是令,若是谁没射着,或是谁没覆好,便掣一个玉签,必须遵照上面的令来行事。”
我暗暗想,这规矩不就是跟现代玩的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么,又轻轻一笑,“那咱们可要先说好了,输了不许有人哭鼻子,更不许有人当真存气。”
子玉坐在我身侧抬手轻推了我一下,“咱们可都是你拉来陪你玩儿的,自然不会当真,只一点,你自己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我做人向来小气,此番被这么一说,脸倒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烫,小声道:“我怎么会哭鼻子,不过嘱咐一句罢了。”
子玉含笑道:“都是托了子兮的福,日日总说人家夜饮聚赌不好,今儿咱们自己竟也如此了。”
高万枝含笑道:“一年之中也不过寿宴除夕如此,并没有夜夜笙歌,自然不妨事。”
白歌拭了一把签筒里的玉签,笑道:“咱们做奴婢奴才的自然是下首,就请两位小主先覆一个。”
我转脸看了看子玉,微笑说:“姐姐年纪最长,就姐姐先来覆吧,我年纪次之,自然是由我来射。”
子玉点一点头,又想了会子,清润的目光环视一周,最终凝滞在窗格间,片刻又收回来,然后朝我笑道:“有了,子兮你可听好了,”见我点头,她接着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子玉一面说,一面在纸上覆了一字,作为留存。
我想了想,毕竟是第一次玩,尚有些犹豫,不知子玉究竟覆的是窗还是雪,在脑中左右回忆起方才她的目光来,那般的闪烁分明,隐约还有幽幽的光,像是在看远处,思索一会儿,终横下心来,存着赌一把的心态道:“姐姐或许覆的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说完,我就用肩头顶一顶子玉的肩头,笑问,“姐姐,我可射着了?”
众人皆等不及笑问:“可射着了?”
子玉盯住我,抿了抿嘴,打开手中纸团,推给我:“喏!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