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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我连喝了三杯酒,初时没觉着有什么,不消一会儿,我整个人已经是微醺醺的了,只把头靠在载湉的肩上,迷糊道:“皇上,珍儿不是珍儿,珍儿的至亲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想见都见不到,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是生是死,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说完,我微微闭上眼。
须臾的沉默后,听见载湉道:“珍儿的至亲在很远的地方,未知生死,但朕的至亲都已经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关心朕,护着朕了。”
我鼻头一酸,睁开眼,抬起头一侧身,整个人都扒在载湉的身上,胳膊圈住载湉的脖颈,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得嘴唇几乎要贴上,“皇上还有珍儿,珍儿会关心皇上,会护着皇上的。”
载湉笑,“你?”
我点头,“探病那日,福晋已经把皇上托付给珍儿了,珍儿会好好对皇上的。”
载湉又笑,“朕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啊?”继续道:“怎么额娘没有告诉过朕?”
我抽出左手来在载湉的眼前晃一晃,“看到什么了?”
载湉一挣眉,“什么?”
我道:“皇上也没告诉珍儿这白玉手镯的来历啊!”
载湉侧脸一笑,“额娘告诉你了?”
我“嗯”一声。
载湉将我揽在怀中,过了一会儿,轻声问:“你不是他他拉家的五姑娘他他拉??子兮,那你是谁?”
我也轻声说:“我我是肖瞳,很高兴认识皇上。”
说完,伴着满殿酒香,伴着载湉怀中龙涎香的气息,我不觉就沉沉跌入了梦乡,梦里是白茫茫一片,不分东西。
黑甜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养心殿的龙床上,猛然翻身坐起,载湉正坐在案前批阅这奏折,窗外漫天星斗,把点滴的光芒融汇在一起,就像将一颗颗宝石镶嵌在深蓝色的衣料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前的椅子上坐下,一觉睡醒,仿佛新生,压根就不记得白日里都对载湉说了什么,一时极为后悔自己偏要逞强喝酒,抬手就恨恨地一拍脑袋。
载湉稍稍举眸看我,“醒了?”
我点头。
载湉问:“饿么?”
我点头。
载湉叫了范长禄进来,“去吩咐膳房做一碗面条送来。”
我忙叫住范长禄,“不用了。”
范长禄看向载湉,载湉问我:“你不是饿么?”
我道:“膳房做得珍儿吃不惯,等会儿回景仁宫让莺儿弄点吃的就行了。”
载湉放下笔来,叹息一声,盯住我道:“你以为你今晚还能回得去景仁宫?”
我一挑眉,“什么?”
载湉清一清嗓子,“留在养心殿陪朕。”
我一颔首,轻轻“哦”了声。
载湉道:“你好像很勉强?”
我忙道:“不勉强,一点儿都不勉强。”
范长禄掩面一笑,问我道:“娘娘,那面条”
我挤一挤眼,小声说:“不用了。”
范长禄“哎”一声,又对我道:“也不知娘娘白日里跟皇上说了什么就哄得皇上这般好了。”说完就俯身退下。
我视线跟着范长禄到门口又转回来看着载湉,抿一抿嘴,小声试探道:“皇上。”
“嗯。”
“那个”
“嗯?”
“珍儿是说那个方才白日里珍儿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么话?”
“就是嗯比较奇怪的话”
载湉想了想,“比较奇怪的话?”
我忙“嗯”一声。
载湉起身朝我走过来,一面走,一面道:“说你会好好对朕,关心朕,保护朕,算不算?”说着,他人已经贴到了我面前。
我不放心,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推一推他,又问:“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载湉也不起身,双手撑在椅把上,依旧保持着这个累人的距离,他微微侧头假装思索了一下,才笑道:“没了,”又道,“朕觉得这些话最奇怪。”
我一挣眉道:“哪里奇怪了!”继续小声嘟囔:“这些可都是珍儿的真心话!”
载湉问:“真的?”
我道:“当然了!骗皇上是小狗!”
在养心殿睡到半夜热得出奇,就从床上爬起来欲要打开月窗透透气,外头原本如水的月色这时已经被浓云覆盖,看不见一点月色光华,天上的云层层层叠叠像是要塌下来似的,在月窗边站了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地生出一条条火蛇般的闪电穿越云层从眼前掠过,发出令人生畏的惨淡白光,随即又是一阵“隆隆”的巨响雷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整个天幕像被劈成了好几半,“不要!”雷声未歇,载湉一下从床上坐起,大吼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我竟从不知道载湉怕雷雨,忙就关上窗走到床边,“皇上,怎么了?”
载湉深吸一口气,摇一摇头道:“没什么。”说着,又重新躺下。
我也上床,从床头抽出绢子来为他擦拭额上渗出的汗珠,低声问:“皇上做噩梦了?”
载湉捉住我的手,侧一侧身子,对我道:“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他。
载湉又道:“之前朕也不是这样,只是这两年,”说着,他轻轻一叹,“很奇怪。”
我轻声问:“哪里奇怪?”
他道:“每次听到打雷声或是见到闪电总觉得脑子里也跟着有一道白光闪过,”随后又是浅浅一叹,看着我说,“朕总觉得自个儿像是忘了什么一般,却又不记得到底忘了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我也不明所以,“皇上可曾跟珍儿一般的受过伤?”
载湉摇头,“不曾。”
我问:“皇上可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载湉想了想,“只记得大约是一年前的某一次雨夜。”
我道:“一年前?”我在脑海里搜索记忆,须臾道:“可是皇上这两年头部并未受过什么重伤,怎么会这样呢?”
他摇一摇头,表示不知。
我问:“那皇上可找赵太医来看过?”
载湉道:“朕又没病没痛的,也没受伤,找赵太医来一样无用。”
我道:“这也太奇怪了。”
载湉揉一揉太阳穴道:“也可能是这两年朕太累了。”
我把头枕在载湉的胸上,轻轻一蹭,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在我头顶上温柔地摸揉着。
稀稀落落的雨点在窗外接连成线,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