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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G和Zox前方战场官司胶着,后方Supli优化工作又催促不得,再加上还要促进对Zox的反垄断调查,又拖又打,战线拉得奇长,高访分身乏术,自己那口晚饭尚且顾不得吃,给他们家小法医送外卖这一差事就外包给了Elizabeth's的老钱。
然而第三方也很为难,毕竟每次送货上门都逮不着人也没法跟投资人交代。
鉴定处最近喜提遍地开花大礼包,奥斯汀那还只是个开始,最近几周各式离奇现场层出不穷,一天光在外边跑,几乎也回不上局里。刑/警/队那几个坐守后方没良心的偶然发现这一两难处境,大包大揽,急人所急,不辞辛苦承担下了代收代吃这一艰巨任务,体重在董局勒令限期破案的压力下不减反升,逆势生长,把队长周正气个半死。
这天中午袁来和姜岸风正见完省/局的血液分析专家回来,路上开着车人就饿得不行了,就地停下,两个人看了个馆子便钻了进去。
朱雀大街,云景天。
楼上包间里高访一行人吃完了午饭正往出走。约见姚谦此地已成固定据点,席间几个人谈了谈庭审的事儿,又说了下准备书证的问题。
楼梯下到一半,嘉树回头和高访说了句话,话还没说完,高访不经意间瞥了眼楼下,方才还好端端的脸色顷刻间就变了天。
有人还浑然不觉危险将至,在楼下吐槽得正欢:
“靠!师兄,那徐教授也太脑残了吧!还日本归国学者,这一上午,有这大把时间,我那毒物鉴定都快做完了!关键是你帮不上忙你别添乱啊!现在可倒好,听他蠢脸硬充专家,一想到这儿我就咽不下去这口饭!”
话虽然是是这么说啦,但也未见她如何废食,边说着还满满舀了勺杨梅圆子塞嘴巴里。
“这么厌恶他?”姜岸风停了筷子,眼中锋芒一闪,“想不想让他消失?”
“啊?”
“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一动念,自然有人送他去见造物主。”他循循善诱,眼中暗暗含着某种期待。
“不要了吧,”袁来摇了摇头,“这人充其量就是蠢了点,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人。”
“蠢就是坏。”姜岸风正色道,“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不是理智上的缺陷。蠢人总是自鸣得意,因为他们缺乏,或者故意缺乏基本的判断力。这样的人,与坏人殊途同归,甚至比坏人更致命。”
“更致命?为什么?”
“因为愚蠢根本无从抵抗。你想,这世上的渣滓,其实也就不外乎这么三种:蠢的,坏的,又蠢又坏的。但凡沾了坏这个属性,很好解决,直接消灭;但蠢,乍一看是发育不良的善,本质却是未进化完全的坏。它当前状态是幼虫,用无害的外表迷惑人,甚至有时候还傻得可爱,它不服从于理性,无从防止,你要是一时心软放过了它,迟早有一天,它会教你重新做人。”
“那按照你的说法,蠢是一种中间属性,非法理可判。那么问题来了,你凭什么把自己放在可以任意审判别人的位置上?难道你高人一等?是天选之子,在人世代表上天的统一意志?”
“我要说是呢?”姜岸风看着她。
“是什么呀?你快吃饭吧!”袁来推了他一把。“师兄,是不是这几天解剖给你累魔怔了?啊?”
姜岸风笑了一下。他可能是在笑自己,可能是在笑对方,笑容中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释然。他拂开她的手,正笑闹间,桌前横上一面阴影,低气压灭顶而来,两人抬头一看,袁来一时间都怔住了。
她觉得自己都有好久没在太阳光底下见着他了。
最近两个人都忙得不行,别说约饭,就是在家里一起吃顿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个晚归的,一个早起的,一个个累得恨不得回去倒头就睡,打个照面都难,唯一的接触,那也就是晚上抱着睡觉了。
眼前的人西装笔挺,居高临下在桌对面立着,浓眉收敛,目光如冰,眸中思绪万千尽数被封印在薄薄的镜片后面,一眼望上去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可能也是错觉,但她看着,他好像瘦了些。
“阿访?”她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吓着你了。”高访调子很平。
“不是,没有!”她这人傻得还听不出来话中有话,跑到桌子对面挽住他的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呀?”
“我不知道。”对方依旧这么不咸不淡地回上了一句。
“你好,我是姜岸风,袁袁的同事,上次在奥斯汀酒店见过一面。”姜岸风起身,礼貌一笑,向他伸出手来。
高访却只是站那儿不动,事实上,他压根儿连抬一下手的意思都没有。
姜岸风脸上笑容不灭,手就那么一直悬着。
袁来站在高访身边,尴尬得恨不得就地升华,她隔着西装袖子掐他胳膊掐得自己手都要抽筋儿了,高访就是岿然不动。
“师兄我和你握手!他手受伤了还没好呢!”
救场如救火,她积极热情地干笑了两声,松开高访,双手扣上姜岸风空悬着的右手,还没来得及象征性晃上两下呢。高访一抬手,直接就把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给打散了。
打这世上活了也三十几年了,自立身处世以来,高访从未想过,此等幼稚行径有一天竟出自他本人。
且他还自发自愿,毫无悔意可言。
“你——”袁来气冲冲转过身就要质问他。话还没出口,看热闹小能手严嘉树及时赶来救驾,接着姜岸风抽回来的手就用力握了上去,那热情,那笑容,那诚意,活像对面这人要跟他签个上亿的单子。
秉持着有热闹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的至高原则,他刚着急忙慌把姚谦送了出去,争分夺秒往回赶,唯恐错失一个精彩瞬间。这不,刚折回云景天的大门,就恰逢其时赶上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他当时激动得都想吹口哨了。
“你好你好,我是严嘉树,我是高访的表哥,高访是袁来男朋友,咱们都是自己人。”他那一脸笑容给的相当到位,嘴角都直奔耳根子去了,“姜医生,别见怪啊,这么回事,他那手前段时间按了一手玻璃碴子,没好利索,落下个毛病来,动不动就抽一下,刚才估计是犯病了!”
“是这样啊。那这是毛病,得治呀,说不定伤到神经了。”姜岸风笑道,“袁袁,你怎么论也是个医生,这身边人的毛病,得早发现早治疗啊。”
“我早没发现他有这个毛病。”袁来冷声冷气的。
“早发现怎么着呢?”谈话艺术十级满分的高总偏偏就硬顶上去来了一句。
两人横眉冷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上半步。
嘉树一看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但此情此景下自问自答好比从百尺高台上一级一级往下砌台阶,实在是强人所难,正苦思对策,桌对面的友好人士适时抛来了橄榄枝:
“你们也是来这儿吃饭的吧?”姜岸风问道。
“对对对。”嘉树笑着接了下去,“我们——”
‘我们吃完了,这就准备走’伴随着高访单手拉开椅子坐下的动作硬生生转成了“我们刚在附近办完事,顺便过来吃个午饭。”
“那一起吧?”姜岸风主动邀请道。
“一起一起。”嘉树笑得很勉强。看个热闹也能殃及池鱼,吃二遍饭这一似曾相识的经历又让他隐隐忆起了那段黑暗岁月,那些被Elizabeth's的牛排支配的恐惧。
袁来那眼神恨不得把高访身上凭空戳个窟窿,她坐了回来,姜岸风招了下服务生。
服务生递过菜单,嘉树看着自己翻了八百回的红皮册子就眼晕,直接把这活推给了高访,“你点吧。”
他心说我看你能点出个什么花儿来。
高访菜单翻都没翻,看了眼桌上那几盘菜,张口就来:“把这些菜再给我上一遍。”
“拿来我点!”袁来一跃而起,从对面人怀里拽过菜单来,气鼓鼓翻开。
她和姜岸风来得匆忙,也就进来对付一口,目的主要是充饥。当时菜单儿都没翻到底,就随手点了几道菜,个别菜式差强人意,人还在店里,这话又不好明说。况且两人刚才还杠上了,她也放不下架子软语两句提醒提醒,干脆就直接一手包办。
别管这嘴仗怎么打,她还是不想让他再遭一遍罪。
“严先生有什么忌口么?”袁来问道。
“没有,百无禁忌,”嘉树连连摆手,看了眼高访,“倒是你那胃——”
这字一出口,高访在桌下重重碰了他一下,他话头堪堪止住。
“胃?胃怎么了?”袁来疑惑地看着对面两人,眼神有点担忧。她看向嘉树,又把眼睛定在高访身上。
“倒是你那位师兄,别冷落了人家,要添什么菜一起吧。”高访气定神闲往椅背上一靠,坐那儿就开始胡说八道。
这句杀伤力有点大,有那么一瞬间袁来可真想把菜单拍他脸上。她硬生生忍住,转而挂上一脸笑靥如花,转头问道,“师兄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姜岸风报之以微微一笑。
他脸上那笑高访看了直想上手给扯下来。
袁来甜甜应了声好,刷刷就翻起了菜单。她被对面那尊大神气得也没什么理智了,心烦意乱,完全就是在那儿瞎翻瞎点,胡乱要了几道菜,手上又没个轻重,一折直接翻到了后面那几页去。
后面都是些甜品点心了,她只看了一眼,就被那张占据了大半篇幅的主页正图定住。
铜版纸上印着花朵形状的精致糕点,花瓣,花蕊,花叶,有章有法,错落陈于盘上,恍然间正是一树海棠,华枝春满,盎然盛放,图片下面附着端端正正的楷书:
海棠酥。
她单指格着,迟迟翻不过这一页去,忍不住偷偷从菜单上瞄了他一眼。
对面那人一脸不耐烦,就差把“我很不爽,快来哄我”几个大字顶脑门上了,他拧着眉冷冷盯着桌上那几盘菜,视线上移和她撞了个正着,她忙又心虚低下头去。
高访平日里应酬不少。他日常都吃西餐,中餐就算一时兴起吃上那么两回,也首选粤菜,他不喜欢吃调味品盖过食材本身味道的东西,这种地方肯定是为了迁就别人才来的。一想到他在酒桌上觥筹交错之际还惦记着她爱吃甜食,费尽心思买回去各式新奇糕点哄她开心,她心里一软,这气便根本生不下去。
“小姐?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服务生见她看的时间太长,贴心问上了一句。
“哦,不用,我快选好了。”袁来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翻过那一页去,认真找了几个少油少盐的清爽菜式,后来又想起自己刚吃的杨梅圆子不错,便又要了一盘。
服务员一一记下,又一一复述了一遍,问道,“您还有什么补充吗?”
“那就先要这些,行吗?”她放柔了声音,询问着看向高访。
“行吧。”高总惜字如金,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袁来把菜单交回服务员手里,道了声谢。她坐了会儿,又问道,“阿访,那你今天还要忙到很晚么?我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儿了,我去接你一起回家好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他轻飘飘这么应上了一句。
要说按捺住内心铺天盖地的狂喜,死守严防就输出这么一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但偏偏人家完成度就非常高,乍一看真事儿似的。
“那我晚上等你电话?”
“嗯。”高访正儿八经一颌首,声音没太控制好,有点儿雀跃。
旁边嘉树已经被这出山路十八弯晃得找不着北了,看向高访的眼光都变了,满眼的敬佩,百炼钢秒变绕指柔!怎么调教的这是?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给上菜,高访就抱肩看着一一往桌上摆,也不动作。袁袁本来饿得够呛,自己在那儿吃着呢,抬头一看他那个架势,眼睛眨巴了两下,放下手里的筷子,伺候皇帝用餐似的给他洗碟布菜,小毛巾都拆了亲自给递过去。
“吃饭吧。”
高访点了下头,也不动筷子。
袁来夹了块鸡肉过去,放在他面前那碟子里,“这个吃吗?”
没说话,拿起筷子来直接吃了。
“这个呢?”她又夹了个竹笋。
他也吃了。
具体流程概括一下是这样的:袁来夹什么放到他碟子里,他就吃什么,倒也不挑食,给夹块儿胡萝卜二话不说都吃了;但不给夹就不吃,就一脸苦大仇深地俯瞰着满桌佳肴。
总之这饭就是按这个套路吃下来的,这么说吧,除了食物倒了下筷子,全程跟喂饭毫无区别。
得,嘉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外应酬高访对食物总是兴致缺缺,就自己在那儿端着杯抿两口酒。人家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出门没带女朋友都不会吃饭。
明撕暗秀,嘉树在心里给他这种行为定了性,随口就跟对面的姜岸风聊起天来。
“姜医生是哪所院校毕业的?”
“C大医学院。”姜岸风笑着答道,“我和袁袁是一个专业,我长她二级。”
嘉树笑意很深,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高访在听,又问,“那你们是在大学就认识了,然后又一起到了警局?”
“不是,”姜岸风摇了摇头,“也是很巧,袁袁考过来一聊天我们才发现是一个校的。”
“我师兄是我们学校的传奇!我一进大学就听到他的各种传说,专业成绩No.1无可撼动,后来者没一个赶得上的。”袁来听到这里插了一句,眼睛激动得直放光。
高总一听到这儿又坐不住了,重重咳嗽了两声,这才又重新把他们家小法医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这时服务生端着那道耗时最长的杨梅圆子走了过来,袁来舀了一个,放到他碟子里,将肉圆分成两半,舀了勺杨梅甜汁浇了上去,“你尝尝看,杨梅圆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他们来了几次就没点过这道菜,高访尝了一口,味道出人意料地竟然还不错,他对上她灼灼的目光,便要回上一句圆了她的期待。
袁来看着他的细微变化,笑眯眯地说,“好吃吧。诶,你这个样子跟我师兄刚第一口尝的表情一模一样。”
高访一听“啪”地一声就把筷子给撂下了。“太难吃了,”他说。
“啊?可是你还没吃完呢?你尝尝这个杨梅。”袁来还在竭力推荐。
“不吃了。难吃死了。”
“但是,它就是比较新奇的口味呀,要不然你再试......你不喜欢这个的话吃些别的好了。”她努力想留住他。
“服务员,结账。”高访已经抬手叫人了。
他火速结账买单,起身留下一句“我晚上忙你不用过来了”转身就走,连自己的战友都忘了叫上一声。
嘉树被他这一出摆得透心凉,已经没脸再给他缝缝补补了,心中骂了他八百遍,眼看着对面坐着的小法医俏脸生寒,只得又硬着头皮挡了上去,“那个,我们下午要回去开个会,赶时间,就先走了,下次再聚啊,下次再聚。”
说完也没敢再多看人家的反应,有多快就多快地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