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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我去书院了!”
樊楼中,师师利落地完成今日的活,跟严大娘报告后,开开心心地背上书囊,出门骑上小矮马。
似乎是受到狮子骢那次亮相的刺激,近来卖马的贩子多了起来,师师也买了一匹小矮马,代替京师时骑的小毛驴。
此时她在车水马龙中熟练地穿梭,巧妙地避开那些遭到乱兵打砸的店铺,也不走贼人出没的偏僻小路。
“这段时间,大名府内越来越乱了……”
“其实以我现在的武力,和初入门的练劲技巧,完全不惧这些啊,但大官人不让我逞能,大娘也会担心的!”
师师其实很有些蠢蠢欲动,想当英姿飒爽的小女侠,可想到大人的关照,还是跟自己的小矮马一起,踢踢踏踏地抵达书院,还不忘将它牵进后门,否则系在外面,会被偷的。
这次不必翻墙,师师一路来到讲室区域。
相比起汴京的第一座岁安书院,这第二座书院面积更广,讲室更多,但目前的学生数目却极少。
师师很为大官人鸣不平,这样好的老师,居然没有学生愿意来听讲,实在是太不应该。
“今日我们讲‘睡王’辽穆宗耶律璟。”
不过听到大官人的声音清晰地从讲室之内传出,师师顿时将杂念抛开,与屋内的众人一起,全神贯注地聆听起来。
李彦看了看讲室外,微微一笑,又重回眼前。
下方听课的身影,主要是岁安一期,卢俊义、索超、花荣、时迁、张顺、张横。
包括朱武在内,都要继续学习,哪怕能独当一面,但还是得不断进步,超越曾经的自己,不可懈怠。
而除了一期这些熟悉的面孔,还多了好几位。
比如研究枪炮的凌振、跟着卢俊义的小燕青,还有徐宁和张清。
徐宁跟着林元景一起来大名府剿贼,张清则是随张伯奋去南京应天府剿灭贼寇,如今张伯奋已经回归汴京,张清仗着年轻力壮,立刻来大名府相助。
明尊教徒没遇到,正好赶上书院开课。
他此时可觉得自己来得太对了,因为这短短几日听着兄长所言,已是大长见识,更觉得自己突然开窍了,以前不喜欢的文事,也觉得津津有味。
“辽穆宗耶律璟是辽国第四任皇帝,他的前任辽世宗耶律阮,是遭火神淀之乱遇害,本来没有继承权的耶律璟才得以继位。”
“此人喜欢饮酒,不恤国事,每酣饮,自夜至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晚上喝酒作乐,直接通宵,然后白天就呼呼大睡,政事放在了脑后,可不是‘睡王’么~”
“这位辽帝又嗜好打猎,游猎不分季节,不管寒冬还是盛夏,只要高兴,便去游猎,朝政交给蕃汉诸臣打理,偏偏由于上位不正,猜疑心重,残害人命,滥用酷刑。”
“他对待身边人最为极为残酷,动辄虐杀,最终的下场是被近侍联合厨子,趁其酩酊大醉时弑杀。”
说到这里,下面窃窃私语:“倒是像张飞呢!”“倒不如说嗜酒之人都是这般,脾气暴躁的,施虐下人,终被反噬!”
师师听得也缩了缩脑袋,她自己不喝酒,倒是想到了清照姐姐,也极为喜欢饮酒,没有喝浑身不得劲。
是不是要劝一劝呢?可个人爱好,怕是不会听旁人的话吧……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前日见清照姐姐时又有不同,有了出尘的气质。
“或许不用我劝说,姐姐也能不过度饮酒的!”
正当师师转忧为喜的时候,卢俊义则有些遗憾:“这位辽穆宗时期,是太祖在位,如果当初趁着此人昏庸无度,拿下燕云十六州就好了!”
这个话题不错,李彦顺势问道:“你们觉得,如果当年我们大宋出兵,能取回燕云十六州么?”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花荣开口道:“我觉得大有希望,如今禁军虽号称有百万,但真实战力,恐怕不如太祖时期的十五万强军,以当时我大宋的军力,趁着辽人内乱,君王昏庸,如何不能挥军北上,夺回燕云?”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觉得大有机会。
唯独时迁和燕青擅于察言观色,通过刚刚李彦问出的语调,就觉得这位怕是持相反的态度。
果不其然,等待众人讨论完毕,李彦道:“我的观念是,战争可胜,燕云难取。”
“要知道‘睡王’时期,辽国内固然难免动荡,但大宋也刚刚立国,南唐未灭,内部同样不稳。”
“反观辽国早已不再是纯粹的外族,它本身承唐制,有很多前唐的遗留,契丹建国也早,汉化后成为了二元帝国,在这样的制度下,取得对辽的军事胜利和占下燕云十六州之间,还有着一段巨大的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萧皇后上位,孤儿寡母,还能取得胜利,反过来进逼大宋的缘故。”
众人闻言叹息,徐宁和张清倒是生出兴趣来,齐声道:“兄长,何不说一说澶渊之盟呢?”
李彦笑了笑:“澶渊之盟啊……这能讲的话题就更多了,几堂课说不完,里面还有不少奇葩事!”
比如宋真宗都到前线了,竟然使唤不动边疆大将,某位大将坐拥十万兵力,还按兵不动。
这个大将叫王超,是王德用的父亲,王继英的曾祖父,宋太宗的潜邸旧臣。
本来占据优势的宋军,因王超麾下的定州十万大军违抗军令,不受调派,宋真宗顿时害怕起来,既不敢逼迫过甚,担心王超干脆在关键时刻投降辽国,再加上后面粮草补给也有些难以为继,本来就以防守思路为主的他,最终选择和谈也就顺理成章,是为“真宗统大军于定州,前有傅潜,后有王超,皆以愚庸误国事”。
关键是这类真正拥兵自重的武将,居然还能有好下场,按理来说王超犯了这般大的错,换成别的朝代,全家都抄斩了,他却安稳为官,死后还追封鲁国公,谥武康,刘延庆和刘光世父子也是如此。
反观那种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武将,则被诬蔑冤杀,倒是正合了后世的那句话“敌人污蔑你有不臣之心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当然,这种事情就不好明说了,等宋朝灭了,总结前朝得失时再谈论不迟,李彦想了想道:“澶渊之盟后面我会具体分析,今日先讲一讲对错。”
众人精神一振,大宋内部对于这个盟约也多有议论,士大夫议政起来毫不客气,武人则遗憾于没有沙场建功的机会。
在兄长心中,这个盟约到底是对是错呢?
李彦道:“我个人的见解是,单纯讨论澶渊之盟的对错,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有太多的未知,当初宋辽厮杀下去,胜败生死,确实难以估量,各执一词的情况就很正常了。”
“而任何盟约,作为一种积蓄力量,保存实力的手段,都可以接受,汉有白登之围,唐有渭水之盟,皆是如此。”
“关键是要看后面他们在做什么,汉休养生息几十年,积蓄力量与匈奴决战,一雪前耻,唐更是在短短四年后,就灭了东突厥,将昔日兵临长安城的颉利可汗抓回来跳舞……”
“而有了澶渊之盟后,大宋收复战略失地的雄心壮志在和平的美好下被消磨,岁币倒是通过互市交易赚了回来,可没有燕山及长城防线,容错太低,稍有失误,就会铸成难以挽回的惨祸!”
“这才是真正的错!”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外族政权所灭的朝代,宋徽宗固然是直接责任,但根源性的问题,仍然是大宋无险可守,开门揖盗。
听着李彦语气里的警惕,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郑重。
其中一位有醒目美髯的汉子,也喃喃低语:“燕云十六州相当于我大宋的门,没了门,自然让贼人长驱直入,大名府则是围了一圈栅栏,倒也能有一些抵御效果,可现在还是变成了这副文恬武嬉的样子,唉!”
“正好说到这里,我接下来要跟你们具体说一说辽国的经济文化军事……”
李彦又讲了半堂课,才做出总结:“尽信书不如无书,我所言只能作为参考,不能盲从,你们回去多多思考……好了,今天的习文到此为止,去练武吧。”
众人起身行礼,三三两两结伴,朝着练武场走去,上体育课。
朱仝走在最后面,想了又想,还是折返回来,对着讲台上的李彦抱拳道:“院长!”
李彦看着这个汉子:“怎么?在这里不合群?”
朱仝摇头:“我跟大家相处得挺好,只是我奉军师之命前来送信,逗留了这么多天,还是要告辞了!”
他的语气里透出不舍,在书院的这几日,感觉比起白沙坞自在许多。
“无论来此是为了什么,我们寻找的都是志同道合之辈,大家一起才会觉得自在。”
李彦也挺欣赏朱仝,却不挽留:“那就去吧,替我向晁天王和吴军师问好,他们比起原来的匪贼强得多,对于河北绿林的整肃后,希望能真正做到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多谢院长!我告辞了!”
朱仝抱了抱拳,离开讲室,收拾行李,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等远离书院,他再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白沙坞。
雷横第一个发现好友回归,高兴地迎上:“我还担心你出了事,若不是军师压着,定要杀入大名府相救!”
朱仝歉然地笑笑:“我无事,让雷兄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道文士身影快步走来:“朱统领!”
朱仝还是首次见到吴用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以为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赶忙行礼道:“军师,我……”
“进来说话!”
吴用一把拉住他,对着雷横道:“雷统领自去巡逻便是!”
雷横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朱仝则被吴用带着一路来到他的屋子,发现这位军师不仅是关心,更是微微有些慌,连平日不离身的羽扇都没有拿?
吴用其实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失去冷静,这是谋士的大忌,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发问道:“你是何日何时见到的林二郎?”
朱仝想了想道:“五日前的傍晚,具体什么时辰难以确定。”
吴用闭了闭眼睛,最后的侥幸也没了。
按照这个时间,林二郎写信之时,朱仝肯定还没到大名府!
也就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乃至三山六寨的反应,尽在对方预料之中……
简直是洞若观火!
哪怕已经有所准备,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仍然压在心田,吴用缓了缓,继续问道:“那五百两的交子给了么?”
朱仝道:“院长没有收,当时只是笑了笑……对了,他还说谢过军师,只是自己不愿意走这条路,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看出来了,我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吴用苦笑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智谋出众之辈,这位林二郎也不是士族出身,我比之他,又差在什么地方呢?”
吴用家境贫寒,出身底层,自认为在这个阶层他的智慧是举世无双的,甚至就算是那些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大族,也比他大大的不如。
可此次受到的打击,当真是如当头一棒,因为林冲是武人出身,若论受教育的资源,不会比他强到哪里去。
失落的同时,吴用依旧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看向朱仝:“你刚刚称呼他为院长?”
朱仝赧然道:“我其实早该回来,这几日听课听得忘了神,实在对不住军师!”
吴用道:“能有这等人为师,是你的福气,那岁安书院招收了多少学生,是不是如那樊楼一般,蜂拥而入?”
朱仝摇头,露出气愤之色:“恰恰相反,书院里的学生很少,我听其他学员说,韩氏要与书院为难,许多学生都被迫离开了!”
“哦?”
吴用颓然之色一扫而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等到朱仝注意到的时候,那羽扇又重新回到手中,开始轻轻摇动:“相州韩氏……呵!科举不公就是这些士族所造成的!在对付这些大族方面,还要看我的谋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