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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太皇太后明白,他是认真的。所以当苍梧请出了少林寺的仗僧时,周围一片骇然。
文远嘴角边笑意越加深沉,眼眸熠熠发光,那是不管他参透过多少佛法,都没有的景象。
他的脚步甚至不由得往前挪动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苍梧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将上身的衣服脱掉,露出虽然年老,却还结实的肌理。
他淡淡地凝视众人一圈,随即对着佛像的方向跪拜:“今日苍梧破戒,自愿受刑。”
太皇太后的眼圈直接红了,理智个情感仿佛要把她撕扯成两个人。
一个在心中斥责她,从年轻到年老,她一直在给苍梧添乱,让他这么多年不能下山,不得解脱,现在还让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另外一个劝她,苍梧必定不希望你插手这件事,你要顾全大局。
要不是她死死克制着,她现在一定挡在苍梧的身前了。
苍梧站定,仗僧威严的面容上,浮现起一丝不忍来。这是他们最敬重的方丈啊,让他怎么动手?
苍梧的话却不容质疑:“开始吧。”
仗僧依旧不动,还回头看了文远一眼。后者正略微得意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周身的期盼洋溢。
还是苍梧的小徒弟开了口,这孩子几年不过十五岁,资质虽然没有文竹那么好,却很努力。
原本大家以为,这次文远将苍梧逼迫至此,文山肯定不会出声,谁能想到,最先挡在苍梧面前的,就是文山。
因为年纪小,他和苍梧并不亲,反而很粘着文远。
他张开双手,小脸涨得通红,拦住仗僧,却是对文远说话:“二师兄,这件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佛祖也曾背女子过河,如今方丈只是同老夫人相处一室,你为何要这么咄咄逼人,让方丈受刑?”
文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小师弟,他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拉拢的,本以为他能帮着自己说话,谁知道他作出了这样的选择,自己真的错看了他!
于是文远铿锵地表示:“文山,方丈和佛祖怎么能一样,你还是速速退下吧,不然,”他眼神一个凛然:“你就和方丈一起受刑。”
文山的嘴唇哆哆嗦嗦的,面对文远,却不带丝毫恐惧。
他今日铁了心思护着方丈了,因为这是大师兄的交代!
虽然不知道二师兄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也不能不辨是非!
文远见文山软硬不吃,反而笑了:“好,那行刑的,就多一人!”
苍梧推了推文山,语气毋庸置疑:“你站到一旁。”
这是他甘心受罚,没必要让文山也掺和进来。况且……为了掩藏心中的秘密,他也必须这么做。
所以当他抬头,看到太皇太后那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过是几十棍,他还受得住,就是在她面前,总觉得有点丢人似的。
太皇太后看懂了他的眼神,苍梧是在对她说,要相信他。
于是她紧握着的手,慢慢地放下了,心中满是苍凉。
她真的老了,保护不了静庵,保护不了子孙,也保护不了所爱之人。
苍梧深呼吸一口气,控制目光不落在她身上。
多希望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不被她看到啊。
在一旁的赖严明等人,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催促着:“不是要行刑么,怎么还不开始?”
他们暗下决心,等拿了少林寺的秘籍下山后,一定好好宣扬一番这件事,让他们都知道,苍梧多道貌岸然,又养了一个多么狼子野心的徒弟。
少林寺若是真的能角到文远的手中就好了,这少林衰败,也指日可待。
文远听了赖严明的话,厉色吩咐仗僧:“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行刑!”
苍梧缓缓地闭上眼睛,精神似乎能和山色融合成一片。雪色之中,他那削瘦的身影,越加显眼。
太皇太后眼睛酸涩,冬雪的寒意,能浸透心脾,她眼中的热意,控制不住宣泄而下,仗僧举起长棍的时候,她不忍心看,却不敢转头。
因为这一棍一棍,都是他替自己受的,是她一生都还不完的债。
明知道事情不会有什么转机,她还是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着:他一生信佛,没人会比他更虔诚,为什么到了此刻,佛祖都不来保护他?
他做尽好事,围攻少林的这些人,敢说这辈子都没受过他的恩惠么?怎么就能这样心狠手辣?
最关键的是,有什么难道不该冲着自己来么?他怎么能替自己受罚……
眼看着刑仗要落下,或许是太皇太后心中的祈祷起了作用,一声清亮冰冷的声音穿透雾霭:“住手!你们在做些什么?”
话音落下,文竹就出现在了山门处,他这一路心急如焚,在山脚下打听了情况,匆匆就赶了上来。
因为一行人中,他武功是最高的,所以他也是最先到的。
结果面前的一幕,当真是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冲过去,扑通就给苍梧跪了下去,一脸的羞愧:“师父,是文竹来晚了。”
苍梧看着文竹,目光是柔和中带着复杂,他伸手扶文竹,他却执意跪在地上不起来。
文竹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给苍梧磕了三个头,声音阵阵发紧,心中也在后怕。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些人指不定还能逼迫方丈做出什么来!
苍梧也了解文竹的性子,教导了他二十多年,这孩子对他敬重一片。
所以这三个头,他也没阻止,只是等到他磕头过,苍梧才将他扶了起来。
随后赶来的沉小桃等人,看到的只是文竹那通红的额头,还有他慢慢站起来的画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懂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沉小桃因为跟在璃潇身边,知晓与苍梧一直随行的人,是当朝的太皇太后。
面容苍苍的老人,正站在一旁,眼眸中只容得下苍梧一人。
沉小桃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有多深沉,她只是有些暗淡地想到了自己和文竹。
还好他不喜欢自己,不然的话,他们若是也像太皇太后和方丈一样,蹉跎折磨折磨多年,该多悲哀。
这种怜惜之人,促使沉小桃上前,为太皇太后披了一件衣裳。
太皇太后都没察觉到,还是死死地盯着苍梧和文竹。
文竹站定后,也替苍梧整理了衣裳,随即他骤然寒冷的声音扫过全场:“到底是谁,这样逼迫我少林方丈?”
在他回来后,不少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不在的时候,做主的就是方丈和二师兄,现在方丈还不准他们插手,总算是有能劝一劝他的了。
文山见到文竹,呜咽一声,都快哭出来了,还死死地控制着:“大师兄,您总算是回来了。”
刚刚那棍子都要落在师父的身上了了啊!
文竹淡淡地看了文山一眼,给他扫了一个哆嗦。大师兄这是在责备自己没保护好师父,要和自己秋后算账了。
文竹的问题,还没有答案,他最先看到的是赖严明等人,可他们一行都很狼狈,有些明显还受了重伤,师父应该不是在他们手上吃亏的,那到底是谁呢?
文远没想到好事又被文竹给打断了,更加恼怒,也顾不得尊重文竹了,厉声说:“大师兄,还请你让开。”
“是你。”文竹找到了罪魁祸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无喜无悲的脸,让文远更加痛恨,因为和苍梧一模一样。
凭什么苍梧对文竹就倾囊相授,对自己却藏私?他真的是不甘心!
“大师兄,我想你误会了我,这本来就是方丈的错……”
“你不用和我解释。”文竹松开扶着苍梧的手,还给文山使了个眼色,让他照顾好师父,自己则是走上前,和文远对峙。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包庇方丈么?”
文远话不留情,文竹自然也不忍耐,况且他才是大师兄,还能看了文远的脸色不成?
“方丈不会有错,错的是你才对。”文竹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让文远连话都插不上,而今他继续道,“他不曾愧对天下,也不能愧对你我,而今你却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让外人都在看少林寺的笑话,真是该逐出师门。”
太皇太后被文竹的话给吸引去了注意力,有点惊讶。
真不愧是苍梧教导出来的,说的话都有些像。
文远更崩溃了,声音猛地拔高:“你有什么资格将我逐出师门!别忘了,你现在还只是方丈的徒弟,不是少林寺的新掌门!”
文竹扯了扯嘴角,哪怕是同门,他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了?”文远嘴硬着。
文竹只觉得他很悲哀,该说的话,也没落下:“文远,你心术不正,就算这掌门不是我,也不会轮到你。”
他的话,一针见血,却等同于和天下人否认了文远。文远清楚,今天如果不把苍梧逼下这个方丈之位,遭殃的肯定是他。
于是文远口不择言,从他身上,哪还看得到一点出家人该以慈悲为怀的模样。
“他同女子睡在一处,难道不该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