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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端王转告给他的。
端王对敬文帝虽无好感,处事倒极为中肯。这个病弱的帝王其实并没有多大威胁,擒获敬文帝之后,端王将他暂时软禁在一处小院内,衣食之事并无苛待。院外重兵看守,只要不出这院门,倒还有几分自由,甚至还允许敬文帝留两名宫人随从在身边伺候。
大约磨去许多锐气,又或者是慢慢想通了,敬文帝不再有那日的气势。竟然让人向端王表示感激之意,另外向端王打听起破军的下落,端王允他身边留几个人听用,他第一个就想把秦疏讨要过来。说是如今的宫人生疏做事不得力,不若秦疏做事伶俐。
破军七煞等三人是敬文帝亲随,破军又最常随侍左右,据说同敬文帝情同父子。他开口就讨要破军,端王并不感到奇怪。但秦疏并不在他手中,从其余宫人里另挑选两个伶俐的送过去。
这事本该就此作罢。以双方的立场,端王肯给他这两分情面,已经是仁至义尽。谁敬文帝又托过话来,请求端王代为照应秦疏一二,言道那人温良忠义之士,勿使遭人欺辱。
端王起初未多想。随便拿几句话将传话的人打发走。过一阵才慢慢回味过来,破军既是阶下囚,那还能要求过多礼遇,这欺辱所指的竟是别样意思,不由得哑口失笑。这时回想那日所见,记得秦疏确实是眉清目秀俊俏出色。军中男风并非罕事,秦疏又是那般容貌,难怪敬文帝会有此忧患。
端王将这话同易缜说起时,易缜一口茶水险些喷到他脸上,呛得连声咳嗽,看着端王的目光如见洪水猛兽,十分惊异惶恐。
端王脸色微沉,皱眉不悦。
燕淄侯也顾不得叫人进来收拾,显然是慌了神,左右看看没见到抹布之类的,于是直接拿衣袖去擦桌上的水渍。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衣衫都已经沾湿。
“胡说八道!”易缜举着那湿了大半的衣袖,咬牙切齿地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那里有做过那种事?”他愤然在桌上重重一拍,脸色很是难看了。“我对龙阳断袖从来都没有兴趣。秦疏那模样的又不是独一无二,比他好的我也见过。”
“人家并未提到你。”这下轮到端王惊异了,泽国大势已去,纵然易缜当真拿破军荒唐取乐,也算不上有多要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两人虽不算亲厚,到底还是自己家人,燕淄侯大可不必一付如临大故的架势,他自己不觉,旁人看来,倒像是欲盖弥彰得厉害。话说回来,先不论破军的模样,光是凭着破军的身份,想必对此道中人来说,压在身下也能有番别样的滋味。
端王处事沉稳,见他面色不善,这念头只在心里一动,并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接着道:“这人如今身败名裂,你也报复过了,如何处置该有个决定。你没这个意思,难保别人也不存这心思。李甫章的手下奸|淫虏掠惯了,未必就不会有些奇特的想法。这几天已经在城里城外扰民滋事,只是事情都不大,尚且不好插手。”
端王开始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他是皇上亲自委派而来,此处只有太子的身份方便出面。你可让少宣以管教无方稍加斥责,令他约束手下,不至使桐城百姓生变……”
“哦。”易缜心不在焉,讪讪的应了一声。端王未说什么,他却觉出自己方才颇有些色厉内荏,底气隐隐发虚。“知道了。”
他分明是对秦疏没那个心思,适才端王才开个头,却不知怎么的竟晕了头把话往自己身上套,闹得很是不痛快。可后来明白是别人恐怕有这个念头,他又比往自己身上套更加的不痛快。
落难时两人曾相对而卧。他闲极无聊之时把秦疏打量得十分仔细,犹记得那人。肌肤细致瓷白,眉目如画,合着的眼睫浓如憩蝶,墨发下露着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
易缜稍稍想像了一下,有人抚过那段脖颈,手顺着领口滑入衣内,然后从里面剥出同样白皙的肩头来。顿时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嘣的一声断开了,额上青筋微跳。心道破军好歹是个人物,谁敢这么着!老子宰了他!我都没存那个心思谁敢存那个心思!
至于端王后来又说了什么全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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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蜷在角落里,身上衣服七零八落。眼前四五个人逼近过来,他避无可避。只能将自己紧紧蜷作一团,,手指硬生生的抠进潮湿的砖缝里去。明知无处可逃,他索性闭上眼,却止不住地发颤,惨白的脸上反而是一片漠然。
其中一人伸手往他下巴上捏了两把,一面笑道:“你早先时候就这么乖乖的,又怎么会白吃这许多苦头?哥几个又不是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
话未说完却变作一声惨叫,整个人横飞到角落里去,这人摔得头晕脑涨,抬眼看清楚来人,那里还敢喝骂,忙在地上跪好:“侯爷!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侯爷勿怪……”他捧着方才那只手,面色痛苦却不敢声张,显然是骨头断了。
旁边几人也连忙跪下来迎接,磕了半天头没听到燕淄侯吭声。有胆大的就偷偷抬眼去看。
易缜脸色铁青地站在牢房当中,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正眼也不看跪了一地的数人,只牢牢盯着破军不放。秦疏显出极是难堪的神色,更深的将头埋下去,既不看他也不作声。
一时牢房里极静,只听到他因愤怒而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待那呼吸声也慢慢平顺下去之时,易缜抬脚把离得最近的人一脚踹倒:“滚出去。”他此时顾不得理会几人,这笔账日后再算。
那几人忙不迭的告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
易缜再转一圈,捺不往心头火气,朝秦疏踢了一脚,阴恻恻道:“你残了还是哑了?这种货色欺压到头上也不知反抗,竟让他们为所欲为?看你倒是挺乐意的?还知不知羞耻……”你不是曾经一脚踹翻我踩在背上说话么,怎么不把当日的威风拿出来?
他不过是临时起兴过来一趟,谁知差点瞧见比臆想中更激烈的场面,让他如何不动怒。更何况破军似乎还颇为顺从,更是噎得他险些一口血吐不出咽不下,憋得难受。
秦疏将嘴唇咬得苍白,过了半晌才慢慢缓过一口气,默不作声的爬过去拣散落一地的衣服。他任这人百般诘问,虽忍得住眼泪,心里却难堪羞惭,只能低头不去看易缜脸色。
易缜从上而下看着他。这人十来天不见,似乎瘦了些,身上衣不敝体,头发也散乱了。披下来将脖颈掩去一截。衣服扯破了后襟,却露出大半雪白的肩背来。然后他看到乌发下的脖颈,连着那大半雪白的肩背,一点点地染上淡淡的桃红色,被摇曳不定的火把一照,竟有种珠玉般的光泽。
易缜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疏已经将把衣服拾回来,外衣已经撕作几片,眼看是不成再穿。他怔了怔,抱着那几块布料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他几时有过人前这样衣冠不整的时候,此时连惊带急,简直羞愧欲死。燕淄侯只顾盯着他的后背发呆,一时没什么反应。
这场面尴尬而且怪异,青岚有些看不下去,脱下自己外袍,掷给秦疏。
秦疏仰脸看看他,低声道谢。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易缜心头大怒,你现在不哑了?我跟你说了半天话你一个字都不吭,一件破衣服你还知道谢,我方才也算是救你虎口了吧?你怎么不谢我?
燕淄侯瞪着青岚,要你多事!青岚有几分莫名其妙,稍稍往后退开。他又转头去看秦疏。
秦疏已经把青岚的外衣穿上,平静了一些。易缜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扯他身上衣服。
秦疏刚刚吃那样一场惊吓,余悸尚存,忍不住捉紧了衣襟,低呼道:“不……”不经意间和易缜视线撞在一起,眼中不由自主已流露出几分惊恐。
这神情是易缜从未见过的,同从前记忆里挺拔平静的模样相去甚远。
易缜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衣服没有遮到的地方,有个青紫的指印清皙地烙在上头。朝青岚道:“是你废了他的功夫?”
这问题当着破军的面如何好答,青岚只得头也不抬:“这是侯爷自己吩咐的。”
易缜有些明悟,回头看了看,对面还有两间牢房,这两天抓住不少冥顽不化的旧臣,罪不足杀,放在外头又让人操不完的心,索性捉到这儿先关上一阵,对面就分别关了两个,躺在里头不知死透了没有,对这边的动静一直充耳不闻。
这人只怕是挣扎不脱呼救不得,沦落到这步逆来顺受的田地。
燕淄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声,再回头看破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那根筋不对了,恻隐之心就那么微微的动了一下。又惊觉自己这番举动此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松开手讪讪道:“我不过看你手上有伤,想看看伤着别处了没有。”
破军退到一边角落里,将手腕缩回袖子里,这才低声开口:“多谢侯爷。”声音已然镇静了好几分,却显然没有真正感激的意思。
易缜眯着眼看他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半晌才哼了一声道:“好说。”
他将秦疏拖上马背带回去。两人并非第一天同乘一骑,但彼一时此一时,处境却完全换了过来。秦疏起先还僵了片刻。过一阵慢慢放松下来,转眼打量四周。
“老实些。”易缜的声音在耳边慢慢道,并不愉悦。“你再敢逃一次试试,我便当真打断你的腿。”
秦疏于是收回目光不再张望。今日之事,他对易缜隐隐有些感激,逃却照样还是要逃的。然而他心里一片茫茫,眼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易缜把他带回自己住处,直接带到内院一处耳房之中,一面吩咐下人送热水衣物进来。回头一脸嫌弃的对秦疏道:“先好好洗洗,身上都臭了。”
秦疏默然,不知这人是什么打算。提到洗澡,自己悄悄举着袖子嗅了嗅,忍不住也皱皱眉头。
这举动落在易缜眼里不免有些孩子气,那人两眼盯在他身上不放,话音一顿,不动声色的接着道:“外头就有人,有什么事只需吩咐一声。”又轻轻补充道:“你别想着逃,就算是想,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