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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并非都是真正的乞丐,而是在这一次地震和风暴中受灾的百姓,既有丰台县城本地的住户,也有附近村镇的灾民。原本安居乐业的小家,数日之间家毁人亡,被有一无所有朝不保夕,其中痛苦可想而知。整个丰台县城都沉浸在一种悲伤而不安的气氛当中,那雨还在时降时住的,黄昏昏暗的天色里,更让人平添几分愁绪。
所幸这些人的情绪看起来都还尚且稳定,并不曾聚众滋事,没有再给雪上加霜的丰台县城闹出什么蒌子来。
易缜虽觉得这些灾民聚集在一起,若不能比较稳妥地解决,长久下去总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灾变之后,疫病才是更要担心的事情。但那也是过得今日再考虑也来得及的事,此时此刻也顾不上想这许多,一颗心早飞回家里。
他连衙门也没有回,直接就往家里奔去。
来到门外,抬眼却见第一进院子里破布茅草四下搭得几个帐篷,有几个同大街流浪的灾民一般狼狈的人,脸上满是愁苦之色,正在修整砖石简单堆砌的墙,加固那些简陋的房顶,竟没有人注意到他走进来。
易缜大吃一惊,只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跨进门内的一只脚又退了回去,仔细看看外头的大门。没错,门还是自家的门面,东面在最剧烈的那次地震中倒塌了半面山墙,散落的砖头叫人拿来用了,没塌的那些残破的青砖仍突兀地露在墙面上,确实是自己的家。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他疑疑惑惑地往里走,进了内院,里头倒比外面要清静许多,几张面孔都是他手下的侍卫。易缜找来一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秦疏的意思,让原本住外院的侍卫都搬进来,将外面的院子让给灾民住。虽然这次地震中,他们家也毁坏了不少房子,但总有那么几间是能住人的。秦疏说上头有个屋顶遮风挡雨,总比宿在荒天野地里强。
但能住人的房屋实在有限,所以才有了方才易缜看到的那一幕,易缜虽觉得这样的举动虽是一片善意,却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而且也有极为不妥的地方。但既是秦疏开的口,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简安从里院里奔出来,见了他便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一边叫道:“爹爹!你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易缜将他抱进来,见小家伙比前几日精神了不少,但看着似乎是瘦了一圈,不禁有些心疼,摸摸他的小脸问道:“简安这几天有没有乖?听不听话?”
“乖。听话。”简安认认真真的答道,为了强调,还用力地握着小拳头特意伸在他面前晃了晃。“简安最乖,最听话!”说罢就低头去翻易缜的袖子,见没能够翻出什么点心果子之类的来。不由得有些沮丧失望,垮下小脸瘪着嘴说:“我饿。”
易缜忙于奔波,可不是逛街回来的,自然没有给他准备什么点心之类的。闻言唯有苦笑。疼惜之余却想到个念头,心里微微一跳。轻声道:“简安没有吃饭么?”
“吃过了。早上吃的一个面馍,晚上吃的菜粥,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吃的。可是不饱,就是饿嘛!”简安回头指了指,仍旧委委屈屈的模样,这孩子算是十分早熟懂事的,可能这两天确实受了不少苦,又是十多天没有见到易缜,这时忍不住要撒撒娇诉诉苦,一边说着,还特别用手摸摸肚子,小声地强调说。“简安要饿扁啦!”
易缜顺着简安手指的方向,这才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极瘦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面色腊黄,模样倒还清秀,正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似乎想上前来又不敢的模样。她已经大约猜出来人是谁,见易缜朝自己看来,咬了咬嘴唇,蹲身行了个礼,轻声道:“大人安好。”
易缜此时记起来了,方才正是她牵着简安的手,从他和秦疏平时住的小院里出来的。简安一见到自己便挣开他的手奔过来。而自己见了简安,一时高兴,却也没有留意到她。
想来这小丫头也是此次的灾民。易缜见她言语还算清晰,为人也很伶俐的样子,只是想到她方才是从自己的小院里出来,而且看样子是秦疏很放心地将简安交给她带,心里不由得就有些小疙瘩,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正巧青岚听说侯爷回来了,匆匆赶了过来。简安十分于乖巧地从他怀里挣下地来。由那小姑娘拉着跑走了。
易缜瞧着他两人进了小院,皱着眉道:“那是谁?怎么让简安跟着她到处乱跑。”
青岚纵然身强体健,但多日劳累,脸上也略有些倦色。此时虽听出他口中的不悦,却不明就里。朝小院的方向看了看:“那姐弟是宿在城东头破庙里的小丐儿,前几天雨水太大,那破庙不幸塌了,将两人活埋在里头,还是小公子亲手将他二人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姐弟两又无处可去,小公子便把他们先留下来,帮着照看着小少爷。”
易缜听了这话,倒不好再提旁的,将人拎出院外去的打算也只得暂且作罢:“原来本就是两个流浪儿,我就说只有这么几天工夫,也不可能就将人饿成那种模样。”
青岚闻言,倒也正色起来:“说起来,各地的粮食都还只来得及收上一半多,这次灾民不少,城中的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受了损失,这场雨将县衙的粮仓也淹了……”
他见易缜皱眉,连忙接着道:“侯爷不必担心,话虽如此,但丰台县中有不少大户,别的不说,没有受损的粮仓也在不少,小公子怕到时粮价居奇,前几天就让我们先去将余粮都‘借’了下来。自然是打着侯爷你的旗号去的。倒还顺利。”他看看易缜,微微顿了一下才道:“小公子很担心你,又怕你回来会怪罪他自作主张。”
秦疏出这主意的时候,虽然扯了易缜县丞这面虎虎做大旗,想必只是单纯的要借一借,奈何前去办事的是青岚一干人等。当此非常之时,自然要用非常之手段,他们也不用装什么斯文讲理——本来也不是什么斯文人。直接采用的就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
易缜几乎可以想见这一干人等先礼后兵,若是有不肯的,便比划比划,狞笑着问人家要吃刀削面还是混沌面的场景。不禁莞尔,又听到他也扶自己,暗暗喜不自胜。摇头笑道:“我怎么会怪他。”接着又问:“已经‘借’到多少?”
青岚说了个数字,易缜不由得大喜,这笔钱粮虽说不足以完全解决问题,但暂时倒是不必担心灾民的问题了。他松下一口气,早已经等不及想见到秦疏,又简单问了青岚几句话,就打发他自去做事,迫不急侍地直奔院中而去。
秦疏在房间里算计这些天来的帐目,吩咐了不让人进去打扰。易缜自然不受这个约束,一边唤他,兴冲冲就推门进去。
里头却没有人答话,易缜扫了一眼,见秦疏不声不想地趴在床上。被子斜拉过一半盖在身上,他鞋也没有脱下,似乎只是想靠着憩一会,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桌面上摊放着几本册子。易缜草草看了几眼,只见正是所借的粮草数目,灾民人数,各地的损失,这些日子清理恢复所耗的材料工钱人力等等,虽只得个大概,但想必也要费不少精力了。
易缜顾不上细看,匆匆扫过一眼,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床边。
这一看便心疼地发现,好不容易才被他养得长一点肉的秦疏,这才几天不见,明显就又瘦回去许多。
他是趴着睡的。脸微微地侧着,下巴尖尖的拱在枕上,眼下那淡淡的青影,连浓长的睫毛也盖不住了。眉头很忧愁地皱着,脸上尤有泪痕未干。
易缜见到他,既心疼又欢喜,虽有许多的话相对他说,见这模样却也不忍心将他吵醒,本想替他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又怕把他吵醒了,只好简单地为他脱去鞋袜,轻轻挪到被子里捂着。
替他盖好被子之时,不经意间见他衣领里露出一抹鲜红。仔细盯眼一看,他外衣里面穿的可不正是当日他鬼使神差做的两身‘过年的新衣’。原本都不知放到那儿去了,想不到这时候却会被秦疏从哪找了出来,还穿在了身上。
再看床里面的本该是他的位置,另一身新衣按照人睡觉的样子在床上摆的整整齐齐,好好地盖在被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