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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有些失望,扭头又看向院中。多了雨水滋润,花木越发的葱郁翠绿,格外生机勃勃,这景致原本是他极喜欢的,此时却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过得片刻,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向着白苇悄声抱怨道:“皇上要立谁为太子,那是帝王家事,跟着瞎掺和什么?”
白苇听他这口气,埋怨多过不满,倒不像是真的介意易缜置身其中,便对他报以微微一笑:“闷了么?侯爷确实是在做正事,抽不出时间来陪着你也是情有可原……”
秦疏被他说中心思,却仍然显得很是镇定,若无其事的转头朝着一旁的简安招手,让他到近前来说话,只当没听到白苇说些什么。
他身形日渐沉重,腹部的浑圆已经十分明显,简安也不敢再赖到他身上撒娇,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旁,又忍不住伸出和来摸了摸,被那活泼的小东西突如其来的踢了一脚,吓得连忙缩回手来。
秦疏瞧得有些好笑,可是小家伙力气已经不小,那一脚实在让他很不舒服,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没在简安面前露出痛苦神色来。过得片刻,又侧过头去问白苇:“太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皇上为什么要改立太子?”
白苇已经在低头碾药,他醉心医道,对旁的事并不怎么在意,隐约听闻过秦疏的过往,却也不明了其中详情,闻言也没有往别处多想,随口便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当今的太子并没有做错事,但他是皇上的弟弟,从前皇上子息艰难,后宫多年无所出,所以立他为诸君。如今有了自己的子嗣,何况是那个人……”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般议论皇帝的私人*有些大不敬,一时还是忍住了,只是道:“皇上也是人,难免没有七情六欲,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要说起来,泽国灭亡的大半原因,在于敬文帝无后,北晋若不是还有少宣这个皇弟,实在也是好不到那儿去,单就后宫嫔妃多年不曾生养这一点来说,实在是颇有些相似之处。
白苇低着头,自然没有发觉秦疏在一旁听着他的话,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总觉得这番话似曾相识,听起来耳熟得很,而且十分的关系重大,甚而和自己有关。一往深处想,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记忆里所遗忘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旦脱离樊笼,就将要择人而噬。
秦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简直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可偏偏那些字眼,却不住的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
他正自想得远了,忽听得简安拍着手笑起来:“爹爹,雨停了。”
抬头见房外天空中还是阴云密布,但雨势却不知什么时候收住了,只有那些肥绿的叶片,依旧滴滴答答的往下滚着水珠。
白苇抬头看了看,笑道:“这正好,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一会吃了药,等地面干了,可以到院子里走走。”
简安看看他,总觉得爹爹似乎有些不大开心,想了想,小心地讨好道:“院子里石榴开花了,我去摘一枝来给爹爹看看。”秦疏这才略略回过神来,见简安说着话,已经跑出去了,只来得及叫在他身后叫道:“慢些跑。”雨后路滑,他担心简安在院子里不小心摔倒了,也起身慢慢蹑了出去。
他现在身子不便,行动难免笨拙,哪里能跟得上简安,眼看着简安站在院子里对着他笑,他看看那地面湿滑,只得站在台阶边的长廊上瞧着,一面叮咛道:“小心。”
简安朝他挥了挥手,并不在意,蹦跳着去够高处的一枝花苞,这么一晃动,枝叶上积攒的水珠便兜头淋了下来。简安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新奇得什么似的,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秦疏说他几次,简安嘴上答应着,不一会就忘得干干净净。秦疏见他身上衣服还算厚实,想来也湿不进去,便也由着他去。
瞧着简安活蹦乱跳的样子,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开朗起来。肚子里的胎儿现在就好动得很,想必日后也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只是不知道长得像谁。
想到这儿,不由得又往简安脸上细看,不知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宝宝未来的长相。
他已经大概知道简安,同两人都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毕竟还是易缜的远房亲戚,当初才一岁就过继来养,待他也实同亲生儿子没有什么分别。
看着简安,脑子里又响起了句话来:“陛下子嗣稀疏,后宫多年无所出,如今只有……”他觉得熟悉非常,但分明不是白苇刚才说话的声音。
想来想去,不由得就有些恍惚,他一手扶在栏杆上,向外微微探出身子,心不在焉的拿另一只手去够房檐上垂下来的藤蔓。
白苇端在药进来,看到这一幕,只来得及远远叫了一句小心。
秦疏撑在栏杆上的手一滑,长廊边上被雨水浸了多日,长出些微微的瑶苔,他顿时立足不稳,身子一侧,朝台阶摔去。
白苇大吃一惊,再顾不得手中药碗,丢在一旁就急忙奔过去查看。所幸秦疏一只手抓住了栏杆,并没有一路摔到底,这电光火时之间,疼还没觉得,却有一种重合般的恍惚,他觉得自己也曾经这么摔过,那时台阶比这还高,有人重重踩在他背上,令他不能够起身,他挣扎着,竭力去掰那铁石一般沉沉压在背上的那只脚,却纹丝不动。而当他顺着那只脚往上看去,见到的却是易缜仇恨的,愤怒得几乎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目光!
……白苇只见秦疏一脸受惊的神色,眼神都有些许的焕散,白苇一连叫了他好多声,他这才像是认出眼前的人来。
秦疏朝左右看了看,分明没有易缜的人影,简安已经跑到面前,小脸吓得苍白,正眼汪汪的叫着爹爹,却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来拉他进来。而远处的巡逻的侍卫显然也惊动了,正向这边奔来。
秦疏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的镇定,扶着白苇的手臂就站了起来,朝着赶过来的侍卫摆摆手道:“没事的,只是滑了一下,没摔着。”
在侍卫略显迟疑的目光里,他也不再理会这几人。径自拍了拍衣服,扯着衣摆一片沾污了的泥渍皱着眉道:“可惜衣服弄脏了……”
有院中树木遮挡,侍卫原本看得也不太真实,眼下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侍卫也不再多想,只请他万万小心些,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想来也不会去同易缜多嘴。
白苇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没事,却“你……”
秦疏压低了声音道:“不要声张……是我自己不小心,反正都摔了,声张起来也不过平白的让别人受罚。”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咬着嘴唇轻轻道:“没事的。”
白苇也顾不上反驳,毕竟他要是没事,那自然极好,若是津有什么闪失,也不是他不想声张就能瞒得过去的。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先查看他有没有伤着才是。转眼看见简安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若不是他,秦疏也不会眼出来,自然也不会失足跌倒,此时他满心惶惶,一句话也不敢说。
白苇只能叹了口气,扶着他慢慢地走回屋子里去。
秦疏才在软榻上坐下来,忍不住就按着侧腹处吸了口凉气,嘴唇上被他咬得发白,情不自禁地想要蜷缩起身子来。方才虽然没有摔得实在,然而拉扯之下,腹中确实撕扯着绞痛起来。
然而比起疼痛来,他整个人却沉浸在更大的恐惶之中,几乎分不清这疼痛是来自于现实,还是那场恶梦。可是他又清楚地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不是做梦,却远比恶梦可怕。
他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易缜曾经那样对他,却平能的对易缜生出恐惧,并且潜意识里不愿意让易缜得知他这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