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策马听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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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架投下的阴影涂抹在江初年面容, 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晦涩难懂。

    “你是闻辞吗?”江初年直视着苏云景。

    苏云景的心脏狂跳了起来,过快的心率让脑子一片空白。

    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大脑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避。

    “啊?”苏云景假装没听清, 耳朵侧了一下,“什么?”

    江初年看着苏云景脸上的每一个反应,目光不是尖锐的质问, 而是深沉凝重。

    “是你回来了吗?”

    江初年浅淡的嗓音有几分悲切的心酸。

    在这样的目光下,苏云景喉咙顿时灼痛起来。

    但碍于书穿系统三番两次的提醒,苏云景只能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苏云景轻笑着,“你该不会真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的事吧?”

    江初年的目光仍旧落在苏云景脸上, 眼睛有细碎的光在闪。

    他的声音极轻, “我不信,但傅哥信,他也一直在等闻辞回来。”

    “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他疯了。”江初年眼底有雾气缭绕,“但我也只能继续骗他, 因为这样他才能好好活着。”

    苏云景唇角的笑僵住,他连忙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些年,傅寒舟的病情反反复复, 精神状况差的时候,他会有自毁倾向。

    把傅寒舟从高台劝下来的人,不是江初年, 而是闻辞。

    傅寒舟坚信他会回来,每次到最后那刻他都会清醒,然后自己从上面下来。

    所以江初年只能继续骗他。

    骗了他这么多年,江初年自己都快要相信闻辞会回来了。

    他也不敢不相信, 因为他承担不了后果。

    江初年最初同意做傅寒舟的经纪人,除了对方答应把他送到国外治疗双腿,还因为闻辞跟傅寒舟的关系。

    当初闻辞帮过他,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给了一丝光跟温暖,江初年一直记得这份恩情。

    但等他真正了解傅寒舟对闻辞的感情,了解他精神世界的空洞荒芜,江初年开始心疼他。

    这几年他提心吊胆,很害怕傅寒舟有一天知道闻辞不会再回来,他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他过的很不好。”江初年眼里的雾气更浓了,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很浓的鼻音,“这些年,他过的很不好。”

    没人比江初年更清楚,傅寒舟这几年的状态,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傅寒舟对闻辞的感情了。

    傅寒舟不会轻易的爱上其他人,要不然这么多年就不会一直这么自我折磨。

    这也是江初年怀疑苏云景是闻辞的最大理由。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玄幻的事,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想闻辞回来,想傅寒舟开心一点。

    想他们好好的在一起。

    “对他好一点。”江初年轻轻笑了,神情却比哭还令人难受,“别再离开他了,他受不住的。”

    不管苏云景承认不承认,在傅寒舟心里,他就是闻辞。

    在江初年心里,他也是。

    跟傅寒舟一块等了这么多年,时间一点点的消磨下,江初年感受着傅寒舟的绝望。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他不想问原因,回来就好。

    真的,回来就好。

    苏云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哪哪儿都是疼的。

    小酷娇等了他十年,精神状况已经很糟了,现在全面爆发了,苏云景却不知道怎么治愈他。

    想到傅寒舟这些年经历的,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弄,脏腑都跟着扯痛。

    苏云景没回复江初年,对方也没再问。

    书房诡异的沉默时,洗完澡的傅寒舟推开了房门。

    苏云景怕他看出什么,避开了视线,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眼角。

    傅寒舟站在门口,灯光映照在他身上,投下似明似暗的光。

    他无声地凝望着苏云景,眉宇间带有病态的疲惫。

    “洗好了?”苏云景没看傅寒舟,低头说,“我去找吹风机,给你吹吹头发。”

    说完苏云景出了书房,背影有点仓皇。

    他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不能让傅寒舟看出他心情不好,不然依照傅寒舟的性格,肯定会再次刺激到他。

    傅寒舟跟在苏云景身后,离开了书房。

    江初年看见这幕,拧了一下眉头。

    他跟傅寒舟认识这么多年,今天一块吃晚饭的时候,就看出傅寒舟状态不对劲。

    这也是他要找苏云景谈谈的原因,因为他以为苏云景和傅寒舟两个人出了什么问题。

    上高中的时候,江初年就发现傅寒舟对苏云景的感情不一般,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喜欢。

    苏云景虽然和他的关系很亲密,但跟傅寒舟的喜欢还是有点区别的。

    今天江初年来是想告诉苏云景,这些年傅寒舟一直在等他,希望他们俩好好的。

    但江初年忽然发现,跟他想象的似乎不一样。

    想着傅寒舟刚才的样子,江初年若有所思。

    原本江初年觉得现在苏云景回来了,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只要把两个人劝和好,他就能好好去度个假,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整天提着心。

    但情况跟他预想猜测的有很大出入,江初年暂缓了休假的打算,留了下来。

    江初年走后,苏云景拿着吹风机,给傅寒舟吹头发。

    苏云景挑起潮湿的黑发,风速开得不大,细致地给他吹着。

    把头发吹干后,看着傅寒舟那张精致出众的五官,苏云景低头,在他眉梢落了一个吻。

    苏云景眉心跟傅寒舟的相抵,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傅寒舟面上,喉咙模糊溢出他的名字。

    “寒舟。”

    他慢慢倾低身体,捧住坐在沙发上的傅寒舟,认真问他,“你是害怕失去我,所以最近心情才不好的吗?”

    傅寒舟仰头望着苏云景,喉间的突结上下滚动。

    肩背线条紧绷,后背勾勒出两片薄骨的漂亮弧度。

    他摇了一下头,“我不会失去你。”

    说完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们会永远再一起。”

    傅寒舟笃定的口气,让苏云景困惑了,“那你为什么最近总是心情不好?”

    “我没有心情不好。”傅寒舟双臂锢住了苏云景的腰身,他扬唇笑了起来,“我心情很好。”

    傅寒舟没有不高兴,他高兴极了。

    精神上的高兴,甚至超越了肉-体的疼痛。

    从前面的镜子,傅寒舟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白虫快要将这具身体啃食干净了,只剩下一点皮肉堪堪挂在身上,大部分都是森森白骨。

    傅寒舟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腐臭溃烂。

    他的血肉跟苏云景的,在白虫身体里融合,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彻底在一起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傅寒舟笑着,目光纯粹干净,像是真的愉快似的,至少苏云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景就是觉得不安心。

    “你,你真的没事?”苏云景不放心,继续问他,“是想通了吗?”

    “嗯,我想通了。”傅寒舟埋在苏云景颈窝里。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苏云景什么会再离开。

    苏云景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知道小酷娇怎么态度突然就变了,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好久没见他这样笑了,或许他的情绪真平复下来了?

    苏云景自己宽慰自己,毕竟他就在小酷娇身边,天天这样陪着他,他的心情开始恢复,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江初年续订了两天酒店房间,他不太放心傅寒舟,也留到了剧组。

    傅寒舟身边除了苏云景,还有两个助理。

    江初年不插手傅寒舟的事,只是观察他们俩的相处方式。

    傅寒舟晚上仍旧睡不好,所以食欲还是不太好,但不像之前那么沉默,在苏云景面前变开朗了一些。

    这让苏云景终于放心了,不过怕他情况会反复,他跟傅寒舟几乎像连体婴似的黏一块。

    江初年却没那么乐观,观察了两天,在剧组吃午饭的时候,他不经意似的踢了一脚苏云景。

    江初年装着机械义肢,撞上容易受伤的踝骨时,疼的苏云景眉头紧拧。

    “对不起。”江初年跟他道歉。

    苏云景自然不会多想,他摆了摆手,“没事。”

    傅寒舟看着苏云景,从那张半骨架半腐肉的脸上,他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有点茫然。

    江初年瞥了眼傅寒舟。

    吃完饭,第一场戏就是傅寒舟跟男主演的对手戏。

    苏云景在影棚,拿着保温杯看傅寒舟拍戏,突然收到了江初年的微信。

    【聊一聊?】

    苏云景下意识去找江初年,见他就在影棚外面。

    这么近的距离,他却给他发微信,苏云景抿了下唇,回了一条‘好’。

    江初年:【你不觉得傅哥有点不对劲吗?】

    没想到竟然是问小酷娇的事,苏云景还想着他要是继续问他是不是闻辞,该怎么回答他。

    苏云景在手机上回了一句,【他最近心情不好。】

    江初年:【不仅仅是心情不好,你没发现他好像看不出你的表情吗?】

    苏云景愣了,这话什么意思?

    上次江初年跟苏云景在书房谈话时,听到他说傅寒舟这几年过的不好,苏云景明显很难过。

    但傅寒舟进门,却没有看出苏云景的表情。

    苏云景是当局者迷,书房那天他极力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傅寒舟看见,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江初年旁观者清,他隐隐觉得傅寒舟有点问题,但一时没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几天他才终于琢磨过来哪儿不对味-----傅寒舟不关心苏云景的情绪了。

    或许不是不关心了,他好像看不出来。

    刚才吃饭的时候,江初年故意踢了苏云景一脚,对方明显露出吃痛的表情,傅寒舟还是没反应。

    要是以前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傅寒舟估计会冷冷地剐他一眼。

    傅寒舟的精神跟常人不一样,他对苏云景又有那么深的感情,对苏云景的情绪,不应该没反应。

    江初年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因为失去双腿,所以对别人的情绪总是很敏感。

    这也是当初傅寒舟找他的原因。

    江初年不说,苏云景是真的没有察觉出来,他这样一说,倒是点醒了苏云景。

    最近小酷娇在某些事上,的确是迟钝了很多。

    自从他去见闻燕来,差点被许淮开车撞了,傅寒舟的精神就一直很差,情绪也很低落。

    苏云景当初就是出车祸离开的,现在要再发生一次,傅寒舟肯定会疯。

    但小酷娇为什么会看不到他的表情?

    苏云景有点懵,傅寒舟拍戏的时候,明明能正常和其他演员对戏,看样子不像是眼睛出问题了。

    拍完今天的戏份,回到酒店房间。

    关上门后,苏云景什么也不做,凝视着傅寒舟。

    在傅寒舟看来,苏云景那双眼睛就是两个黑漆漆的洞,正一瞬不瞬地望向他。

    知道苏云景喜欢看他笑,傅寒舟忍住身体的剧痛,弯下眉眼,长睫尾端垂落在眼角。

    一如既往的乖巧。

    苏云景看见这笑,却说不出来的难受,身体某个地方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抬起手,在傅寒舟面前晃了晃。

    傅寒舟抓住了那只修长的手,慢慢握紧了,眸里还挂着笑。

    突然一滴温热的东西,砸到了傅寒舟手背上。

    傅寒舟反应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苏云景的脸,摸到他脸上的潮湿,苍白的唇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傅寒舟看不见苏云景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了,心里一片慌乱。

    这下苏云景终于确认了江初年的猜测,他声音沙哑地反问,“你怎么了?”

    “寒舟。”苏云景急迫地捧起傅寒舟的脸,担心地问他,“你为什么看不出我的表情,是又出现幻觉了吗?是在我身上看见幻觉了吗?”

    傅寒舟紧紧抱住了苏云景,“我只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苏云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得再次强调,“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呢,寒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傅寒舟疲倦地闭上眼睛,梦呓似的轻声道,“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被江初年提醒后,苏云景再听见他这话,不会天真的以为,傅寒舟是真想通了,他的情绪恢复了。

    苏云景继续追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不清我的五官了,为什么?”

    傅寒舟抱着苏云景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他没回答苏云景这个问题。

    就在苏云景还想问时,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苏云景小心翼翼地求证,“你是在我身上又看见那些虫子了?”

    傅寒舟更用力地抱着,尾音微颤,“疼吗?是疼了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苏云景却听懂了。

    小酷娇又出现幻觉了,看见那些虫子钻进他的身体里,所以当他问他时,他还以为苏云景是被虫子咬疼了。

    苏云景在书穿系统的帮助下,进入过傅寒舟的精神世界,看到了那些面目可憎的丑陋虫子,也知道他眼里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喉咙如火烤似的,苏云景沙哑至极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的?”

    苏云景没想到他精神状况这么差,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如果是因为他上次差点被许淮撞了,小酷娇就开始在他身上看见虫子。

    苏云景都没办法想象,这半个多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些虫子对傅寒舟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咬在身上会真真切切感受到痛苦。

    傅寒舟还是没回答苏云景这个问题,靠在苏云景肩上,疲惫不堪地说,“我们一块离开这里吧。”

    听到傅寒舟这些话,苏云景的心立刻绞痛了起来。

    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小酷娇不对劲,让他一个人痛苦了这么久。

    苏云景‘亲眼’见过,那些虫子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肆虐,将他跟傅寒舟啃噬的干干净净。

    傅寒舟是怕他离开他,才会产生这种幻觉想要毁灭自己,他的精神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苏云景缓慢地吐了一口气,把那些负面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我身上没有虫子。”苏云景强撑着打起精神。

    他极力安抚傅寒舟,“不信你看看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人把我带走。”

    “寒舟,你看看我。”

    “我好累。”傅寒舟长睫被泪沾湿了,“也好疼。”

    “我们离开这里,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他疲惫又痛苦地说。

    苏云景一直知道傅寒舟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亲耳从他嘴里听见,苏云景心口抽疼着。

    “你想我怎么跟你离开?”苏云景问他,“你想我从楼上跳下来,还是被那些虫子活活咬死?”

    傅寒舟的唇抖了抖。

    “你知道的,我怕疼。”苏云景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傅寒舟,你要看着我这么离开吗?”

    “你只要清醒一点,不要被幻觉骗了,我就不疼了。”苏云景眼泪决堤,他像说不下去似的,停顿了很久。

    再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寒舟,我也好疼,你别让我这么疼,好不好?”

    “好。”傅寒舟浑身发着抖。

    他松开了苏云景,又轻轻抱住他,像是怕弄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