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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之南,是尼婆罗与天竺诸国,绵长的喜马拉雅山脉注定吐蕃大军不能轻易出征,这也是为什么尼婆罗将尺尊公主嫁到大唐、而吐蕃没有报复的真正原因。
北面地势落差大,也不利大军进攻,只有东北方向的苏毗是个出口,问题是有大唐的背后撑腰,那么几年下来,连苏毗的边坝城都没攻下来。
西面,象雄之地还拥有广袤的无人区,下山的渠道只有错木昂拉仁波湖畔(班公错湖)至拉达克城(现克什米尔中印争议地区内),从天竺着手,再转头北上,控制大小勃律。
哦,现在只有大勃律(克什米尔内的巴尔提斯坦),还没分裂出小勃律呢。
但是,如果吐蕃真打通了拉达克,不取相对温暖肥沃的天竺,还取西域?
毕竟,这时候的天竺四分五裂,弱得一匹啊!
而此刻,吐蕃正从年楚河地区(现西藏日喀则地区拉孜县)朝象雄发起进攻,高原地域广阔,没个两三年停不下来,考虑这个,为时过早了吧?
“兵者,庙算也。”李世民赞了一声。
不愧是大唐三大帅之一,这眼光,与朕差不多。
“高原西面太荒凉,不利于他们下山。因此,最后的关键之争,还是在苏毗。”王恶适时插了一句。
纵观史书,吐蕃下高原、吞吐谷浑、与大唐争夺西域,最重要的节点还是苏毗。
所以,苏毗这个点,无论如何都得撑住。
否则,前头去打高句丽,后头被吐蕃捅了腰子,那才叫笑话。
“臣建议,还是轮流派府兵到苏毗驻扎,撤换下来的府兵,也留部分在松州都督府待命,以防万一。”王恶的态度很谨慎。
李勣思量了一阵:“臣赞同蓝田侯的意见,有备无患。虽然钱粮上开支会大一点,但要稳健得多,万一吐蕃杀个回马枪,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基本意见一致,剩下的就是技术性的活了。
争论了一阵,各自散去。
王恶懒散的前行,身后却传来一声喊:“蓝田侯请留步。”
高力士的面容已经渐显苍老。
请王恶到自己居住的偏房坐下,王恶抬眼扫了一下,看到如星爷版《鹿鼎记》中熟悉的镜头——架子上一个硕大的酒瓶子,里面浸泡着孩提时候割下的部件。
咳咳,酒瓶子还是小王庄出产的玻璃瓶。
身体畸余之人,有那么一点念想,盼着能恢复过来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这就是个永远实现不了的奢望。
“前朝时,为了活下去、有口饭吃,不得已入了晋阳宫,迄今已经四十余载。”高力士叹息。“四十年间,见过种种险恶,几次险些被害死。如今,咱家老了,不想再勾心斗角,想平平安安过完余生,蓝田侯向来足智多谋,可有见教?”
如果是宫中其他人,王恶断然不加理会,高力士虽然颇得天子信任,却从不曾给王恶下过绊子,只凭这善意,给一点回报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力士想善始善终,额以为,守皇陵是个不错的差事。”王恶轻声提醒。
守皇陵?
高力士的眉头皱起。
李家先祖的坟被阴世师挖了,在龙首原重新安葬,却不能享皇陵待遇。
不对,太上皇的身子骨似乎渐渐衰弱,怕是时日不多,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呸,想甚么呢,这是你这死内侍该想的么?
不过,高力士的心豁然开朗。
“谢蓝田侯赐教。”高力士拱手。
王恶意味深长的盯着那个大玻璃瓶:“力士既然决定急流勇退,王恶作一首歌当礼物吧。”
李世民处理完一天的朝政,随意在宫中溜达。
贤者模式的时间到了,啧啧,女人太多也不是甚么好事,王恶那混账在外头还编排甚么“史上好些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晓得那样的皇帝得有几个腰子。
掖庭外有歌声飘荡。
歌声不奇怪,那些被罚入掖庭的宫女要不是靠着唱歌打发寂寞时光,哪怕不被苛责,也能活活抑郁死。
稍稍奇怪的是,唱歌的是内侍。
虽然因为身体残缺,声音也略偏尖细,内侍的声音与宫女的声音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甚么……”
“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
另一个声音接唱。
“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刻,期待着旧梦重圆……”
“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像一首澎湃的歌……”
独唱转为和声。
“一年过了一年,啊一生只为这一天,让血脉再相连。”
“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留住额们滴根。”
乍一听,这歌旋律动人,词是俚词,却自有一番风味,但是,李世民总觉得哪里不对。
耳畔也有轻轻的和声响起,李世民惊讶地发现,身边那条老狗,号称从来没有自己感情的高力士,正在浅唱这首歌,面颊上还有两颗滚烫的泪珠滑落。
不仅仅是高力士,几名随行的小内侍更是不堪,虽然不敢哭出声,那身体却是一抽一抽的。
李世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就是专门为内侍写的歌啊!
“甚名字?”李世民问道。
高力士以袖拭了一下眼睛:“这是蓝田侯专门为奴写的《把根留住》。”
李世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这个促狭的!
内侍可不就是断了根吗?
难怪这些内侍会如此触动。
高力士会唱了,他身边那些徒子徒孙自然会去学,而这样一首有共鸣的歌自然会在内侍中广为流传。
王恶:额对不起童大叔,额有罪,额悔过。
……
象雄,穹隆银堡。
李迷夏难以置信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信使。
“什么?昂仁失陷,定日、申扎、尼玛同时遭遇吐蕃的猛烈攻击?”
如果便宜大舅子只打一路,那问题不大,只是吐蕃为赞蒙赛玛噶出口恶气。
同时打几路,那就是全面开战!
“聂叙,这就是一意孤行的代价啊!”慈眉善目的嘎玛上师再次出现在王宫。
李迷夏不说话,只是抽出了战刀,冷冷看着嘎玛上师。
再哔哔一句,不是苯教换一个上师,就是象雄换一个聂叙。
嘎玛上师退走。
再智慧如海、再巧舌如簧,也无法跟一个发了疯的人交流。
李迷夏的亲信调集了一千人马,往玛旁雍错湖冲去。
你以为和亲就是睡睡完事了?
两国翻脸的时候,和亲的公主还需要承担丢掉性命的风险!
李迷夏的目的很简单,弃苏农赞你不是要开战吗?那就先用赞蒙赛玛噶的性命威胁你退兵,不肯退,就地杀了赞蒙赛玛噶!
玛旁雍错湖畔很宁静。
风不吹,鸟不鸣,鱼不跃。
赞蒙赛玛噶端坐豹皮椅上,双手交叠,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亲信:“这是奉了聂叙之命,来拿我赞蒙赛玛噶?怎么,吐蕃打过来了,李迷夏这懦夫坐不住了?”
“王妃请放尊重些!聂叙不是你能评论的!”亲信拔刀。“王妃若不从命,莫怪臣子无礼了。”
赞蒙赛玛噶眼里带着决绝的笑意:“不需要费那个事。”
赞蒙赛玛噶身后的随从、侍女、桂,陆续地倒了下去,唇角渗出一缕乌黑的血。
亲信的眸子骤然紧缩。
狠!
他从来没想到,女人可以狠到这地步!
赞蒙赛玛噶的眼神渐渐黯淡,一缕乌血渗了出来。
“我陪嫁之地呀,是穹隆堡寨,他人认为地域宽广,可从外观看是险峻山崖,从里边看是黄金与宝石,从外看,苍白又崎岖……”
赞蒙赛玛噶轻轻吟着歌曲,随后戛然而止,那眼睛却不肯闭上。
亲信叹了口气,聂叙怕是想不到这结果吧?
弃苏农赞的解读是对的,赞蒙赛玛噶已经决定用性命为吐蕃争取攻击象雄的大义。
大义这东西,多数时候是没用的,但在特定背景下,大义能绽放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光芒。
工布乌头的毒性,在整个高原都是威名赫赫的。
李迷夏听完亲信回报,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一下,象雄有谁肯相信不是自己下的黑手?
哪怕是光明正大的当着吐蕃军队将赞蒙赛玛噶斩首,情况都不会那么糟糕。
心烦意乱的李迷夏换上便装,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嘿,听说了吗?我们的聂叙,逼走了王妃还不算,又派人毒死了她。”
“聂叙都会如此下作?”
“当日,一个老太婆在街头昏倒,可是王妃亲手将她扶起,还派人请苯教的上师给她诊治……”
“我家邻居,女儿被当官的抢走,是王妃登门拔刀,将人救出来的。”
“好人不长命!”
“听说嘎玛上师劝聂叙与吐蕃联盟,聂叙一意孤行,不肯联盟,还要斩杀嘎玛上师呢。”
流言蜚语挡都挡不住,全部钻进李迷夏耳中。
李迷夏真想抽刀将这些贱民全部砍死。
然而,现在顾不上计较这些,派兵增援定日、申扎、尼玛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幺蛾子不断。
抽调去增援定日的人马,走到半路上,忽然想起去年的饷钱没给够,不走了;
抽调去增援申扎的人马,拐了个弯,去玛旁雍错湖朝圣,朝圣的地点却是赞蒙赛玛噶死亡之地。
抽调去增援尼玛的人马,那脚步,可以踩死每一只在路上的蚂蚁。
该死的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