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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秋抱着胳膊一脸鄙夷:“你有脸问她?呵,她可好得很,在红袖坊里头不知有多快活,这还多亏了你当初给她做的那些混帐事儿!对了,荷儿还让我来给你带句话呢。”
苏明央眸色微亮,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那木栏上竖着的木头:“她说的什么?”
忆秋冷笑:“今日你坐牢,有一半是她的功劳,若你还不死,她必亲自送你一程。”
苏明央双目赤红,面如枯槁:“也好,至少她还留了这么一句话给我。”
肖然心凑了过来,朝着苏明央便是一巴掌:“你混帐,你还没听清楚吗?咱们能有今日都是那个叫李荷儿的贱人作的,她定是在那红袖坊里头同人做的什么勾当,这才害得苏府变成今日这个样子!那贱人就是个贱人,如今去了那红袖坊,倒真是个贱人扎堆的地方!”
苏明央已经无力去同他母亲争执什么了,他站在原地任肖然心打骂,一面哑着嗓子道:“妹妹,即便我为官以来坏事无数,可我待荷儿自始至终都是真心,我没想过会将她害到这个地步,我当时……我当时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她竟还想着要杀了我,于我而言,便也算是一种恩惠了,我已经知足了,你让她从良吧,寻个好人,好好过日子。离开这个吃人心的鬼地方。”
苏凤锦嗫嚅着唇角,缄默不语。
忆秋掐了苏凤锦一把,冷笑:“能将坏事说得这般良善无辜的,你倒是头一个,我可不是苏姐姐,任着旁人说上几句,委屈一番便什么都信了,行了,人瞧也瞧过了,咱们也该走了。”
肖然心将手伸了出去扯苏凤锦,满面焦急:“不,不行,你们不能走,凤锦,你要记得你的性命是我的云锦舍了命救下的,若是没有她,如今哪里还会有你!你得到的一切原都是我女儿云锦应该得的,这些年,你霸占了我女儿的一切,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可是再恨你,你出嫁的时候,我不也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了吗?你不能不管我们!”
牢里痛苦的哀嚎声与那些人死去前留下的声音在耳旁不断的萦绕,那声音无形之中不断的折磨着牢里面的人。
苏凤锦紧了紧拳头,又松了松:“肖姨娘,当年我跌入结冰的池塘里,确是云锦所救,我原是欠了她一条性命,可这些年我欠苏府的,早已经还清了,苏府欠我的,我也不要想了。”
肖然心呵了一声,嗤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是苏府欠了你的,你若是没有法子,大可叫我那侄子肖富贵过来,他原是伏令司的少司主,如今也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得的!我苏府不过就是贪了些银钱罢了,还回去也就是了,至于流放吗?凤锦,你便是不愿意帮忙,你将这个替我转交给富贵,那孩子定会知道的。我义兄义嫂不可能不管我的。”
她拔下发上一枝素净的簪子递给苏凤锦,那簪子同肖然心的气质是极不相符的,苏凤锦接了那极轻的簪子,忆秋一伸手便打掉了,冷笑道:“你当少司主是白当的不成,连苏府出事了也不知道,我告诉你,你也不用想着去求他了,如今少司主可远在江南奉旨找寻长生不老药去了,至于肖府二位,如今躲都躲不及,怎会来助你们。这人世,就是一个轮回,终有一日,报应会回到你们身上。”
肖然心面色发青,眼看就要倒下去了,苏明央忙伸了手将人扶着。
苏凤锦望向苏正清,他当年待苏凤锦的娘其实是极好的,只是后来来了肖然心这么一只母老虎,两只温顺的小绵羊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
苏凤锦眼眶微红:“爹……”
苏正清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走罢,走罢,你早已经不是苏府的人,如今这苏府落魄又与你有什么干系,走罢,不要再来了。”
苏凤锦很久以后再度想起这句话才明白,苏正清让她走,是让她离开长安,去哪里都好,只要没有人认得她是苏凤锦,她便是安全的。
忆秋领了苏凤锦出去,肖然心拉着木柱子,喊得嘶心裂肺:“救救你大哥吧,我可怜的云锦啊,我的郭啊我的云锦啊,你看看啊,这就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个人啊,早知她如此,你要救她做甚啊……”
苏凤锦僵在原地,面容苍白,她猛的转过身去,却见苏正清坐在草堆里,发色花白,整个人似被抽了精气一般,再不复往日的风华与荣光,如今苏府也终于从鼎盛走到了衰败,那么顾府的衰败,又在哪一天?苏凤锦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如今的任务的稳下顾府,私心的想着,待她将顾府稳下了,便助战青城一臂之力。
打牢里头出来那耳旁好似还在缭绕着肖然心嘶心裂肺的声音,忆秋撑了一把伞跟在苏凤锦的身旁唠唠叨叨,苏凤锦暗自想,怎么状元爷竟也能忍得下来,可真真是不容易。
“苏姐姐,你可万不能心软,就算你要去求情,如今你又拿什么去求情,别到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苏凤锦一路走一路听,忆秋这话就未曾停过,直到遇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战青城,忆秋将伞塞给战青城,无奈道:“我这一路嘴都说干了也没打消她的念头,你自个儿跟她说吧,那苏府流放就流放吧,她再去插一手做什么!那些都是白眼狼,哪里会记得你这天大的恩情。我走了,你好好给她说道说道。”
苏凤锦垂眸盯着战青城带泥泞的鞋子,战青城将苏凤锦半揽进怀里,披风将苏凤锦庶挡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的胳膊湿了一大半,他却毫不在意,那温暖打战青城的怀里传出来,沾在苏凤锦的身上,苏凤锦一颗吊着的心忽的就缓缓的松了下来,整个人连带着脸色也去了不少。
战青城领着她走在长街上,这儿离秦淮河不远,依稀里还能听见秦淮河岸的丝竹乐声,于这漫漫长夜里,成了许多寂寞得无家可归的人一整日里最后一段陪伴,细细想来,原也不算寂寞,真正的寂寞,连消遣与语句都无法表达出来。
二人路过那云绣坊,如今的云绣坊又扩了三倍,绣坊里头多了许多的绣娘,云绣坊有挽珠、芳姨和春芽打理着,苏凤锦日很放心的,只是多日不见了,心里头难免会挂念着放不下。
她就站在半开的门边,远远的瞧着这诺大的院子,院子里头添了些花草,挽珠正在亭子里头刺绣,春芽端了针线篮子出来,瞧着挽珠绣的东西直笑话,虽不知说着什么,却瞧见这二人甚是开怀,这般瞧着,倒也放心了。
战青城低头瞧她,见她如今又消瘦不少,整个人连着下巴也一并尖了许多,身上皮包骨似的,战青城一只手便握住了她整个右肩,这般想着,心里头又心疼得紧:“你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生呆着,待时机成熟了我再去接你就是了,你何苦要去受这个罪。”
苏凤锦躲在战青城的怀里,揪着他的披风抬头看他,眼底笑意轻薄:“我是要让老夫人知道,我虽家世不及兰馨好,可若是有心自也是帮得着战家的,我听忆秋说,你近来同七殿下走得很近,你这是择主了么?”
战青城低头,揉了揉她的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如何能说得清明,凤锦,你想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凤锦侧头失笑:“这人还有什么样的?”
“自然。”
苏凤锦脱口而出:“当年你班师回朝在过街的时候,我原也是出门远远的瞧过一眼的,那时候你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金甲战衣,手持方天画戟,头上一顶墨玉宝冠,那时候我就在想,南晋有这样一位将军,想来南晋百姓自可高枕无忧,无论今上如何,战家行的是保家护国的大事,又不是什么伤民害君的勾当。”
战青城轻刮着她的脸,笑盈盈道:“娘子原来许多年前就对为夫目成心许了?”
苏凤锦面色微红:“那时候我被休弃回府,整日郁结,哪里有空闲去想那些,只是没过几日今目上将我指去了将军府,我原是要逃婚的,被我爹抓着打了一顿,后事如何,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战青城握着她冰冷的小手,挑了挑眉:“我在顾府里头放了几个人助你。”
苏凤锦抬头,诧异的瞧着战青城:“什么时候的事?你如今被贬作庶民,怎么……是魏府的人?那我不要,你辙回去吧,顾府的事儿,便只得我一个人,我也是要当稳这个家主的。”
战青城哭笑不得:“我连魏府一针一线都未碰过。”
苏凤锦嘟着嘴,哼哼道:“那你还碰了魏兰馨!”
战青城猛的将她逼到墙角,炽热的气息喷在苏凤锦的身上,在这般寒凉的秋季逼得苏凤锦身上的寒意尽消:“为夫的身与心都只要你一个人,我憋了这么些日子,你不赔偿也就罢了,竟还怀疑起我来了?也罢,今是我便委屈一些,好好表现,让你瞧瞧为夫到底是有过旁人,还是始终只有你一人。”
言罢,战青城忽的将苏凤锦抱了起来,转身朝小旧屋的方向奔去,苏凤锦窝在战青城的怀里,伸手戳着他的胸中,糯糯道:“我同你开个玩笑,时辰不早了,你还是送我回顾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