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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看着朱栩的脸色,心里咯噔一跳,顿时就道:“皇上,刘明焘历经三朝,官声极好,纵有不当,还请皇上宽宥一二。”
朱栩看着孙传庭,表情有些莫名,然后开口道:“圣皇在上,臣刘明焘俯首,受王命巡抚山右,历经两月,明察暗访,夙兴夜寐,不敢毫懈,臣观乡里之亲善,夜不闭户,府县之勤勉,昼夜不休,山右之恭谨,严丝合缝……凡有所及,文昌人善,物华天宝……”
孙传庭听到第一句脸色就愣住了,再听到后面眼神就不自然起来,脸上极其僵硬。
他很清楚,朱栩登基以来,相当讨厌奏本里咬文嚼字,废话连篇,绕来绕去,这种‘圣皇在上,某某俯首’的开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这刘明焘不但写了,长篇大论的,居然还半点实际情况没有,反而在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现在谁不知道大明的情况,山.西能这样‘繁盛’?这是盛世吗?为什么里面一片歌舞升平,盛世景象,毫无半点真实陈述?
背了一阵,朱栩实在背不下去了,断了一下,看着孙传庭道“从头到尾,万民安泰,一片祥和,简直就实现了大同……”
孙传庭的神色已经僵硬到不行,内心恼怒异常,听着朱栩的话,硬着头皮道:“皇上,此事……内阁一定会严厉处置,各处巡政御史立即召回京,重新整肃,但凡还有,一律严惩不贷!”
朱栩背着手,看着眼前的两座大殿,表情淡漠的道“外面的人总是抱怨,说朕独揽大权,压的内阁喘不过气来……你们,还真没让他们失望啊……”
这样的反讽,孙传庭脸上火辣辣的,抬手拜在那,道:“臣代内阁请罪,请皇上治罪!”
朱栩摆了摆手,道“你们请的罪已经够多了,这样的奇葩之事,朕也见的太多,只是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告诉朕,如何避免这类事情?”
孙传庭一动不动,道“回皇上,内阁秉奉圣谕,计划整肃大明所有官员的官场风气,用大约三年的时间,对各个衙门,部门的官吏操守,能力,品行等进行培训,考核,但有不合格,一律去职!臣向皇上保证,此类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第二例!”
内阁对朱栩布置的很多政务,都有一些‘懈怠’心思,朱栩必须给足压力,才能迫使内阁多用几分心思。
这些都算是遗留问题,朱栩也不会过分苛责孙传庭,摆了摆手,道“将这道奏本通报给所有官员,另外,朝报等所有报纸都要登,你亲自写一篇长批语。”
孙传庭神色一惊,如此一来,刘明焘只怕要青史留名了。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孙传庭就道:“臣遵旨!”
朱栩点头,话题一转,又道:“今年夏粮减产严重,你对秋粮怎么看?”
孙传庭调整心情,思索一番,道:“皇上,江南几个府县在试种三季稻,番薯现在也可种三季,若是能大规模推广开来,粮食定然能大幅度增加,目前还在观察。臣预计今年的秋粮,在八百万石左右,或更少些,主要是免税之地在增多,哪怕缴税有所增加,也不能相抵……”
朱栩面上如常,这些他料到,道:“要注意观察,留种,如果成熟,要不竭余力的推广。其他的如大豆,玉米等等,也不能放弃,见缝插针,任何能种植的地方,都种上,不能再饿死人了,还要熬好些年,准备要做足,不能事后诸葛亮,这种事,由不得后悔……”
“臣明白。”孙传庭肃色道。
朱栩望着这座大殿,默默算着时间。
现在是景正二年,历史上的崇祯七年,想要度过小冰河,还需十年!
十年,太漫长了!
朱栩心里依旧沉甸甸的,仿佛看到无数百姓在痛苦哀嚎,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孙传庭看着朱栩的侧脸,道“皇上,国政已入正轨,虽说不是万事无忧,但也不足威胁社稷安危,皇上请宽心,不用过度忧虑。”
朱栩的近臣都能看得出,朱栩做事急切,面对很多事情都忧心忡忡,不断的在重复着未雨绸缪,其中最为忧心的,莫过于眼下这场迟迟不消退,反而越发酷烈的天灾。
这样的话,朱栩听的不是一次两次,但朱栩现在要做的,不止于度过这场天灾,还有就是不能使得大明太过虚弱,在灾期后能尽快恢复过来。
朱栩沉默了一阵,道“政务上,朕倒是不怎么担心,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虽然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朕虽然有所不满,但也不会过于苛责。我大明面临千年未有的变局,当君臣一心,秉大同,存小异,齐心协力向前,为我大明的苍生,大明的社稷,博一个如花似锦的前程与未来!”
孙传庭看着眼前极少吐露心思的皇帝,神色一振,沉色拜道“臣与皇上同心同德,愿为我大明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朱栩‘嗯’了声,道:“再过半个月就能搬入这座大殿了,你做好规划布置,拿给朕看,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回去吧。”
“遵旨!”孙传庭抬手,应声。
朱栩看着眼前不远的两座大殿,微米双眼,若有精光闪过。
孙传庭这一走,同时司礼监将刘明焘的奏本转到了内阁,上面有朱栩的八个大红批字: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孙传庭看着这八个批字,心里越发恼怒,直接让人刻印,传遍六部等部门。
还在京城的刑部尚书张问达,看着这道过往极其熟悉,自然,正常的奏本,神色颇为感慨。
廖昌永手里也有一本,苦笑着摇头,道“大人,这刘明焘惯于拍马屁,蝇营狗苟的钻营,却不知道皇上最讨厌的就是拍马屁,这次将自己给折了。”
张问达心思相当复杂,摇头叹道:“这件事必然是一场风暴,内阁那边很快会有诏令,刑狱司要做好准备。”
廖昌永点头,这刘明焘干的太糊涂,太混账了,不知道要牵累多少人,朝廷上下,定然有一股横风扫过,扫落不知多少官帽。
朝报的特刊号外迅速发出,在民间引来无数笑话,不知道多少人在嘲笑这位刘御史,坊间还出现无数谣言、名头。
‘御史御史,遇了不实’、‘巡政巡政,寻了不证’……‘笔吏御史’,‘盛世御史’。‘滔滔御史’……
朝野不知道多少人羞辱为伍,纷纷划清界限,大家痛斥。
最为尴尬的,莫过于山.西巡抚衙门,刘明焘这道奏本看似跟他们没有关系,但又有谁相信?整个天下现在都认为是山.西给刘明焘行贿,让他写这样歌功颂德,毫无实际的奏本。
山.西离京城太近,旨意朝发夕至,山.西上上下下的官员大为震惊,巡抚衙门更是一片混乱,吕大器都快弹压不住,直到完成两道奏本才算安定。
第一道就是请罪奏本,山.西上上下下高达七十一人联署,另一本是山.西的‘新政’日志,清晰的快马加鞭的送入京城。
在这道奏本还没有进入司礼监之前,飞鸽传书已经飞遍了四周的省份。
不管是巡政御史,还是巡抚衙门亦或者地方衙门的那些手段,统统被迅速推倒,已经发往京城的奏本,以两倍速度追回!
这场风暴,还没有开始,已经震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