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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机会在巡按监。
江枫小心的绕过“纪要监”和“大理监”,到了最后一排屋舍,此时,里面的皂袍杂役共有六人,正值换防,三人正要出门,江枫便顺势叫住了他们。
“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秉前辈,没有。”站在中间的短发带头杂役看了看江枫,感觉有点印象,他记得是副院长赵吉元领过来的人,说是自己的师弟。
“不可疏忽,带我去看看。”
“是!”
那短发杂役略显犹豫,但还是低眉顺眼的应了下来,将江枫让到身前,三人紧随左右,江枫故意走的匆忙,他担心这个时候马晓年从纪要监中走出来,那样便坏了自己的大事,好在直到出了院门,一切都没有发生。
通往地牢的路江枫预先用影子探过,四人到了之后,在守卫的门房凭令牌领了钥匙,短发杂役依照旧例激活法阵,便顺次进了地牢。从外间来看,这地牢形制不大,只是间二层的灰砖小楼,但进入内里,才发现偌大的大厅,足以超过外间的形制至少十倍。
地牢一层的阴冷石壁上,嵌满了米粒大小的莹白晶石,将此间的黑暗尽数驱散,此处只有三名皂袍守卫,修为仍旧不高,同跟随自己的杂役没什么区别,见到四人同行,其中一名瘦高如竹竿的杂役登时站了出来。
“丙十七,此人是谁?”路上,江枫已经得知“丙十七”乃是带头短发杂役的名字,这些杂役因是孤儿,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而是按照分属的“三监一处”,以“甲乙丙丁”为姓氏,后面的数字,则为编号。
“在下江枫,许院长的亲传弟子。”江枫再次将地级气息外泄,且故意没有报“师兄”赵吉元的名字,在他看来,许福宁的名头应该比赵吉元更好用。
“监牢重地,没有通行令牌,不可擅闯。”不料那瘦高杂役并没有丝毫让步,而是面露狐疑,上前伸手止住了江枫的去路。
“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向我的师兄陈副院长询问。”江枫脸上淡然,心中却思忖着如何能让此人退却,现在离开岂不是白来了。
“此事我自会去问,现在还请阁下立即退出此间。”
那守卫不卑不亢,仍旧没有理会江枫的托词,身后的“丙十七”等人也未发一言,他们本是来此换防,并非瘦高杂役的上级。
这个时候,向下的楼梯处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却是巡按监的监事常雨亭,此人是四名监事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个,慈眉善目,山羊胡子花白,整饬得甚是齐整。江枫感知中,原本只探得他离开了巡按监,但未料想他竟然来了地牢,方才在门房处,也未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现在看来,还是疏忽大意了,当然,这也不全是自己的错,这地牢的墙壁,能隔绝灵识,让人无法深入探查。
“常监事深夜还未休息,做事的态度着实令人敬佩。”江枫背后冷汗涔涔,面不改色的抱抱拳,恭维了对方一句,既然遇见了正主,他心中便弃了继续探查的打算。
“哪里,哪里,都是份内之事。倒是江前辈,初到此间还未休息片刻,便四处巡靖,许院长果然慧眼如炬,能收得您这样勤奋的弟子,实乃幸事。”常雨亭伸手示意那名瘦高杂役退下,“地牢想必江前辈还没有看过吧,不如由在下引领,也好熟悉一二。”
“如此甚好,烦请常兄带路。”
江枫没想到此人做事甚是上道,他本以为今晚的探访无疾而终,却冷不防撞见一个这样善于逢迎的家伙,心中未免甚是欢喜,却听得常监事道:“不知这地牢之中,可否有江前辈需要专门探访的人?”
“并没有,我只是提前熟悉熟悉,师兄也只是这么交代的。”江枫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关地牢,他原本一点概念都无。
“那便好办了。”常雨亭眉角略微扬起,“江前辈,这边请!”
有监事常雨亭在一旁解释,江枫很快便对这禅心院的地牢有了初步的了解,此间一直深入地下,共有二十四层,每层有八间牢房,关押着北陆千年来犯下重罪的穷凶极恶之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并未被处死,也未交给相应的宗门处理,而是被长期羁押,他们之中,不乏伪天级或元婴修为的高手,但绝大多数都低于这个境界,他们将在此度过余生,想来,相比直接处死他们,这里暗无天日,孤寂阴冷,无法修炼,更没有人伦之乐,只能坐等身陨道消,这样的时光才是真正的折磨。
习惯就好。
无意中听得常雨亭的一句话,旋即让江枫想起了师
兄赵吉元的那句“生绝对比死强”,心道或许他们是对的,不过从监牢中传出的低语,或者令人窒息的气味,加上此间密闭阴湿的环境,让江枫觉得,倘若有可能,还是尽量避免被关到这里为妙。
常雨亭能够带访客参观的地牢,只有前十八层,余下六层,则只有副院长级别的人方可引领,据他讲,在地牢的第十九层和第二十四层,分别有一名元婴修士坐镇,而且从十九层起,每一层都只有一名囚犯。
谁人能惹得九老头这么不高兴呢?江枫不禁暗想道,不过常雨亭并没有说,他也不方便问,每间监牢的门口,都只有一个标着数字的木牌,并没有名字,想来这些秘辛,只在这几人心中,或者记在什么隐秘的所在,并非自己能够轻易得见的,除非自己真的是许福宁的亲传弟子,并得到真正的授权,或许能有机会一览玄机。
好在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自己并不是来探监救人的,之所以来这里,的确是因为瞥见空档,他更感兴趣的,乃是与帮助涂山重塑身体有关的大理监,只不过一直未能寻到机会而已。
不过,令江枫感到意外的是,经过第十六层的时候,身上却有了仿若虫豸爬行般的酥痒,那是“觉生血袍”的异动,他匆忙动用灵力压制,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怎么这里突然变得这么冷?”江枫随意找了个话题问道,借此间隙环顾四周,但见周围与方才所路过之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有么?”常雨亭也随之停住脚步,将手中的魂火宫灯拨亮了些,自八层以下,墙壁上的莹石便减了九成,除却个别角落,四外都是黯淡如夜,“可能是前几日诞下初雪,天气阴冷的缘故。”
“我猜是这里没有囚犯,缺个喘热气的。”江枫打趣道,近距离查看,他发现身边的监牢空空如也,并无半点声息,说来诡异,虽然能隔绝一切灵识,此间的墙壁却不隔绝声音,即便立在此处,他也能听到上下两层的声音传来,有叹息,有咒骂,有冷笑,有啜泣,他也曾经问过常雨亭,得到的解释却是“这是他们仅剩的自由”,倒也是一件怪事。
“这里的人二十多天前死掉了。”常雨亭靠在监牢门上瞟了一眼,“禁制前日才撤掉。”他顺手将那牢门口悬着的木牌扯了下来,摩挲了一下塞入袖中,“是一个叫云星的混蛋。”
云星……
江枫顿时明白了“觉生血袍”陡然异动的原因,原来这里竟是曾经关押云星上人的所在,数枚沉眠的记忆碎片因而从识海深处泛起,如同原本无法串联在一处的珠玉,重新排列成链,让江枫脑海中瞬时多了些影像,正是云星上人弥留之际所留下的记忆。
“原来如此,走吧!”
江枫佯装浑不在意的模样,影子却在黑暗中悄然遁出,留在了原地,待到两人下到十七层,那影子便顺着已经解除禁制的门缝,钻进了这间监牢,忽然感到周身一紧,灵力骤然被束,心道常雨亭所说的撤去禁制,应该只是针对云星上人的布置,而非通用的禁制,好在这并不影响行动。
监牢内已经空无一物,自己已经来晚了一步,云星上人的尸体早被运走。三件传承之宝中,“真视之瞳”原本为云星上人随身携带,但即便自己来的更早一些,也无法得到,因为早在万灵邪君的洞府之中,他便已经通过“传承之书”,感知到“真视之瞳”在快速移动。
毫无疑问,此物在云星上人死了之后,便被人捷足先登。
影子在空旷的监牢中环顾一周,正要离开,却发现角落里似乎有一处略显突兀的存在,待到离的近了,发现是一处被随意堵起来的小洞,将那挡着的碎石块掀起,发现是一处疑似鼠洞的存在。
果然。
江枫顿时释去了心中疑问,结合方才获得的那些记忆,他初步确认,云星上人的“真视之瞳”便是被一只突然“到访”的老鼠吞下。
倘若是这样的话,说明对方早有谋划,毕竟鼠洞不可能短时间内仓促挖成。瞧这监牢的四壁,虽然并非坚如寒铁,但也不那么容易破坏。
灵力受限,江枫没办法分出精力向内探寻,虽然这影子可以随意缩小身形,深入其中,但这样未免太危险了,谁知道洞口的另一端,到底通向何方?心如电转,江枫弃了这个着实冒险的打算,将那洞口原封不动的堵好,便悄然退出了这间监牢。
在第十二层的楼梯阴暗处,江枫和自己的影子汇合,随后,他随意的在几处停留询问,以免自己在云星上人牢外的短暂滞留,给常雨亭留下过于深刻
的印象,待到出了地牢,谢过对方,江枫便独自回到住处。
显然,禅心院里有内鬼,窃取了云星上人的“真视之瞳”,那奇怪的鼠洞,多半便是拿走此物的途径,之后再辗转运出禅心城,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查明谁人在附近的时间段,曾经来访,或者曾经离开。
从何查起呢,说来这应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带着这样的疑问和遗憾,江枫闭目遐思,度过了这里的第一个难眠之夜。
…………
力宗,东极城。“黑驴张”的新开分店后堂。
余小正在两名贴身侍女的帮助下,整理好衣冠,今日正午,是宗门弟子齐聚的大日子,新任掌门朱镇洛将就任力宗掌门,他也同时是历任力宗掌门之中,修为最低的一人,只有地级一重。不过,伪天级修士穆阳清将在未来的五年里,担任“辅掌门”一职,故此,便化解了各大家族对于掌门权威性的质疑。
六个月后,新任掌门朱镇洛,将迎娶赤龙门掌门殷离亭的孙女殷素芸,间接的与“辅掌门”穆阳清有了更深厚的关系,后者的孙女穆良宸,已经决定在十二月初八外嫁赤龙门,与殷离亭之孙殷言铎结为伉俪,届时,力宗与赤龙门,将缔结百年友好和平之约。
余小正对此并无多少感觉,这里面所有的人他都不认识,穆良宸倒是听闻有几分才艺,但其平素深居简出,未曾亲见芳容,他在意的,其实是力宗西南,与南宫家族领地接壤的所在,将内掘运河,建设新港巨阙城。这也是力宗,赤龙门与夜樊国共同达成的协议之一,此城一旦建成,力宗原本所有通过西南三宗运转的货物,将尽数由此港出海。
姐姐余小曼,作为余家商会中的重要一员,很快将前往巨阙城经营余家的产业,相比掌门朱谦牧在时,风师叔的职权扩大了很多,不止负责重整赤鸾军和飞熊军,还让数名自家子弟,兼领了城主、镇抚使、执事等重要的实权职位,故此,在家族成员被频繁调往四方就任的情况下,原本并不算忙的余小曼,骤然变得忙碌起来。
“姐,你有什么打算?”
余小正将佩剑提在手中,临出门前,望着还在仔细查阅账目的姐姐余小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安心做事。”面色清冷的余小曼言简意赅。
“我不是说这个。”余小正没去斥责在布帘后偷偷旁听的两名侍女,昨夜已有了肌肤之亲,他还是不想贸然做的那么无情,“我是说江枫那里。”
“与我有关?”余小曼的手指只是略微停顿,却又再度忙碌起来。
“有人看见他参与了那场争斗,之后便失踪了。如果能找到他帮上一把,或许他会……承我们的情。”
“余家并不需要一个弱者。”余小曼终于抬起头,“小正,有些事你不知道,不要胡思乱想,今日是掌门即位大典,你安分些,做好份内之事。你的未来岳丈一家明日来访,是时候确定婚期了,之前说过不能纳妾的事,传言也有松口。”
“姐——”余小正面带尴尬的叹了口气,余小曼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他很不开心。
“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想想看,他们为什么突然在你的事情上变得热切起来,并且态度软化了很多,原因不是很明显么?”她终于弃了手中账本,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再次为余小正捋顺了袍服上的些许褶皱,语重心长的道:“于涓涓细流而言,奔流大海并不是海欲纳百川,而是细流之所愿。余家,比任何时候都强大!”
…………
禅心城,日子仍是百无聊赖。
这座小城江枫已经逛了三遍,每一寸街角,每一家屋舍,每一片灌木,他都已经铭在心中,因为是城院一体,所有物资都是按需分配,故此这里连家杂货铺都无,更不会有什么酒肆赌馆青楼之类,后者江枫自然也不常去,但远隔千里,本想看看异域风情的他,还是大失所望。
街市上也没什么闲人,江枫就这么在自己的院落中枯坐了一日,禅心院里自然是不能去的。白日里几名监事都在,黄有道和董新禹两名守备也不会擅离职守,贸然前往,多半很容易被撞破谎言,到时候,想要再进去一探究竟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料次日清晨,师兄赵吉元竟然来访。
“师弟,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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