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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绿,今天出去搞通宵吧。”凡康说到。
早已被这整日的无聊折磨得几近崩溃,我当然愿意和凡康一起出去,即将十六岁的我早已蠢蠢欲动。
搬到开发区后,我的暑假基本都是在母亲的店铺里度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淑静开始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我也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那个时代是个变化的时代,中国的神州五号上了天,让全中国人民无比自豪;SARS和汶川地震又让全国人民经受着巨大的伤痛;北京奥运会上出现了各色各样的外国面孔,让人无比想去世界各地走走;周杰伦、王力宏以及快乐女声等掀起了中国流行音乐的浪潮,全国的青少年争相模仿着他们的造型;《两只蝴蝶》、《丁香花》、《老鼠爱大米》等又开启了中国音乐的网络时代;网络游戏由《红警》、《罗马》、《传奇》等发展到《梦幻西游》、《DNF》等,越发如火如荼;《越狱》、《独立日》等又开启了美剧时代,让无数的人儿无比向往着国外的生活。我对其中的某些甚至无从所知,网络和电视展示出的一角让我更加向往未知的一切,可怜的是我还是过于幼小,太多事情可望而不可得,天知道我目前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攒点钱买MP3,然后没日没夜地沉浸在音乐当中。更多的时候我只能安静的一个人坐在鱼塘边发呆,一个人将柳枝折断编成花环戴在头上,一个人抓蝌蚪,养到它变成蛤蟆跳走,一个人折栀子花,一个人打水漂,一个人看着整个暑假溜走。我时常想着宇宙这么大,肯定有外星人和我们作伴,我根据手中的《人类一百大未解之谜》想象着外星人的样子,也根据这本书猜测这方鱼塘可能是和外星人沟通的媒介。于是我经常在纸巾上画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图形,然后扔进鱼塘,心里默念着:快带我离开这无聊的地方吧,让我看看更大的世界。每当难过时,我便来到鱼塘边,祈求有朝一日外星人能从图形中读出我的愿望。在邻居眼中,我时常都是那个听话、学习成绩好、从不给父母惹麻烦的好孩子,顺着这个形象,我一个人也乐得自在,不至于让人觉得孤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见见更大的世界啊。可让人无可奈何的现实是淑静离开我的生活后,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去钓鱼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看到我有些犹豫,凡康知道我可能担心母亲这边,说到:
“要不说今晚搞同学聚会,你妈不会不让你去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然后我再叫一些人一起来,这还不爽的飞起!”凡康将“飞起”这两个词拉得老长,
凡康约定我们大家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篮球场集合。我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到了,没有一个人,我便停好车,坐在篮球场外面等着。篮球场由体彩捐建,紧挨着的就是老年活动中心,周围附带一些健身器材,每次经过时,活动中心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麻将声,散发着一股懒散、悠闲的气息。此时正值黄昏,老人们大概都去吃饭了。远处的菜市场开始喧闹起来,叫卖声、还价声、杀鸡声透过混重的空气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我更喜欢菜市场的清晨,那时菜市场的摊铺零零散散,此起彼伏的是正在过早人们的闲言话语。味道浓烈的牛肉面、脆香的锅盔、老奶奶做的糯米包油条、油炸的油香、欢喜坨、锅贴等等的一切让人感到浓烈的生活气息,人在这时候才是活着的。
一阵微风拂过,闭上眼睛,我听见了风吹动桦树林声音的稀稀疏疏,听见了蝉鸣的起起伏伏,闻到了黄昏金黄的味道和着一丝焦躁的泥土气息。而此刻浮现在我脑海的是外婆黄昏时在老槐树下悠闲地摇着躺椅的画面,和着那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歌谣,随着树影愈来愈斜长,这种感觉愈发浓郁。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喔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寂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寂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喔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在想什么呢?”凡康的声音将我惊醒。
“没什么,有点累,休息一会。”
凡康看着我似乎有点话想说。我低下了头,消释消释刚才的情感。对于我来说,有时候有些情感是不大愿让人看到的。拍了拍我的肩,凡康也坐在了一旁望着天空。
凡康是我初中要好的朋友(与其说是要好,不如说是我绝无仅有的朋友,在淑静离开后),当然,我表现得绝不是那种冷漠让人觉得难以交往的样子,只不过在有些事上觉着他人难以理解并与之难以沟通,其他方面却与常人无异。第一次见到凡康是在宿舍,他住在了我的上铺。凡康个子不高,体重不小,由此也得到一外号—“猛男”,“猛男”也是班级考试第一强有力的竞争者。与凡康要好学习只是诱因,初一的时候凡康就敢带着我翻墙出去上网,只因为白天的课过于无聊打瞌睡太多导致晚上睡不着;夏天的夜晚,凡康会带着一群只穿着内裤的男生,穿过女生宿舍跑到自来水管旁冲凉,水仗声此起彼伏;考试过后,也会带着宿舍的人通宵打扑克,吵闹得直到宿管踢门大叫。与凡康在一起,我做了许多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没有了邻居紧盯着的眼神,枯燥的学习也有了那么点生气。当然,学业紧的时候凡康也会带头学习到很晚,不然这考试确实难以应付过去。
不一会,大家陆续来齐了。
凡康这种蔑视规则的性格让他在学校大受欢迎,无论是整天打诨的差生还是像我这种老老实的学生都乐意与之交往。这次去三林通宵,在凡康的号召下,队伍显得异常庞大。不过在我面前,他是不肯承认这种社交型的性格,他说在大家看来他交往的人各式各样,在他看来却都差不多,只有我例外。对此,我并不赞同,在历史长河中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老老实实上学,最大的爱好不过是看书,甚至有时与人难以沟通。当然,这点分歧并不影响我和凡康之间的友谊。
“出发!”
就这样,在凡康的带领下,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在水山公路上狂奔。我坐在凡康的后面,放开了手,迎风呼喊,蓦地深吸一口气,满是清新的味道,我突然无比期待高中生活起来,想加速去到那个未知的世界。
门前的水山公路早已修建完毕,公路两旁的厂房一列列整齐的排列着,绿化带的行道树青翠、茂盛,晚霞将此时的天空染得通红,一片片,一块块,布满了整片天空。远远的望去,水山公路望不到尽头,最远处似与色彩斑斓的天空相连。这一切让我有了一种梦幻的感觉,梦幻得让人感觉一点也不真实,画面却如相片一样定格在了我脑海。想起初来时的这里,我有了一丝感慨,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强大的力量。
路旁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路边的小摊早早的亮起了灯,有的人赤着上身悠闲地散着步,有的人牵着伴侣放肆地笑着,大排档早就将座椅铺满了人行过道,锅贴的架子也早已立起。烧烤摊的炭火还未烧红便有一群人坐下,催促着老板快点弄好,等得不耐烦了便先在隔壁麻辣烫点了几串豆棍、土豆、半圆混乱吃了些。远处网吧灯火通明,不时有外卖进去叫卖着。台球桌上的弹子相互碰撞发出“砰砰”的响声,毫不顾忌将气氛推得愈发热烈,三林的夜生活正式开启了。
“麻辣烫!”看见麻辣烫的我不禁兴奋起来。
“骑了这么久大家一定饿了,先吃麻辣烫吧。”凡康和我也一样兴奋。
不同于上海捞烫和重庆冒菜(我极度不能理解沙市麻辣烫很多都打着正宗重庆麻辣烫的招牌),沙市的麻辣烫是将“串串”放在一个锅里面,一群人围着锅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我迅速地抢了座位,也不管上面的油腻一股脑地坐了下去。昏黄的灯光下,飞蛾围着灯拼命的转着,周围的一切拼命地喧嚣着,毫不顾忌黑暗深处可怕的宁静。我们这群人个个吃得满头大汗,愈吃愈不能罢。追溯着写这些片段时,我时常感到一种无尽的凄凉,人生的道路上,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永远都不可能再追得回来。想起便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悲哀,不知道是从多少失去的回忆中才找回来这可怜的幸运儿。遗忘是犯罪,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犯着罪。
吃完后,一群人似喝醉酒胡乱大声说着话。
凡康问我能不能陪他打几局台球,吃饱了我也不想立马去网吧打游戏,我们便晃悠悠走下了几阶台阶,来到了台球桌旁。总共玩了四局,第一局我轻而易举地赢了,他顿时认真了起来,一举赢了其余三局。我按照事先讲好的付了费用。玩球的时间里,他一局玩笑也没说——这是十分少有的。玩完后,凡康拉着我去了烧烤摊,说还没有吃饱。
“今天怎么格外认真?”吃的时候我问。
“今天我可是不想输。”凡康满意地笑道。
吃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准备付账,打算拉着凡康去打几把CS找回点场子。
凡康拉住我让我坐了下来,我知道凡康有些话想对我说,今天的气氛多少是有点奇怪的味道。
“绿,对于我们的约定我可能要食言了,你是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的。”
凡康的家庭情况?我想了很久,想起许久前听别人讲过一些。凡康的父亲因为残疾丧失了劳动力,整日无所事事,母亲靠着低保和几亩薄地勉强能够支撑一家人的生活费,靠着乡镇府的补贴凡康才能够继续进行自己的学业。当初听到这些,我并不感觉有什么重要的关系,此刻却发现这赫然影响着一个人的命运。
“上次有个学校找到我让我去他们学校,三年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几百块的生活补助。”
“没有回转的余地吗?”我问。
凡康双手拍了拍我的肩,做出无力状,然后转过身走进了网吧。
那晚,我十分兴奋,在游戏里面杀人杀红了眼。甚至第二天还拉上凡康去篮球场投了几个篮。离别的时候,凡康说:
“诗绿,你不善于表达,我知道,但我是顶喜欢你这人的性格的,以后也是。”
我没有说话,骑上自行车回家睡了一天一夜的大觉。
后来,我逐渐明白,那天,人生残忍地将我拖入了它的轨道,在我毫无准备的状况下,不仅是凡康,也有淑静,他们的事开始告诉我人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承担的,而我一时竟然还未醒悟,天真得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