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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深圳后,我决定将假期继续进行,先回沙市休整一番。临行前,当初毕业一起在产线实习的小伙伴们约我一起聚餐,我早已觉着他们与我不是一路人,但愉快的心境让我欣然赴约。
我们约在了市中心一家著名的粤式茶餐厅,店内人声鼎沸,人流雍容华贵,我坐在里面感到一丝拘谨,只能装作沉迷于手机。好在约好的小伙伴们陆续到来,两男两女陆续入座。
“你今天肯定要请我点什么!”人一齐我就开始调侃起A女来。
“为什么啊?”
“想当初实习的时候,是我拼命助攻,最后还请你们吃饭逼着你们牵手才成功让你脱单的。”
“这个我作证,你是应该请诗绿吃一顿,虽然已是前缘,但好歹也曾幸福过。”此时A男也开始帮腔起来。
“都分手了还想让我请。行行行,吃完我请你们看电影!”
“可以,我就喜欢这样豪爽的女子。话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我接着问道。
“害,还不是同居太早了,柴米油盐、瓶瓶罐罐的多了,争吵也就多了。”
“那算是可惜了。”
“不说了,姐现在的目标就是赚钱!赚到钱啥小鲜肉没有?”
“你这转行程序员了工资不是翻了几番?”
“月光族一个,之前培训就几乎花光了积蓄,现在住在市中心房子又贵的要死,女孩子又要化妆品、衣服啥的,每个月开销要上万,基本剩下不了什么。最烦的是天天加班,头发蹭蹭往下掉。”
我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扮,棕色贝雷帽下面是一张精心打扮过的脸,耳朵上的吊坠闪闪发光,配合着她一身塑腰短裙和精致的高跟鞋,确实让人仰望。
“你们女生总是比男生好,好歹不需要买房子、车子,花钱也自由些。”
“你不是也才去泰国潇洒了么,再说姐现在不看中房子、车子,看中的是颜值。之前有人给我介绍一个家里条件特别好的,深圳有房又有车,他还天天在微信上对我嘘寒问暖我都没答应。说到这个,之前有人给我介绍一个小鲜肉,长得帅,广东人,可惜我真的不想再异地了,B肯定喜欢这款,要不我介绍给你吧?”
于是大家凑在一起看起照片来,照片里他坐在车里,戴着手表的手贴着额头作沉思状,蓬松的头发遮住了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
“切,这一看就是不成熟的小屁孩,这样的你们也喜欢?”
“小归小,但是人家长得帅呀。B,我带回把微信推给你哈。”
“OK,谢谢亲。”
我开始感到一丝难过,这与我二十年来的爱情观相差甚远,爱情怎么会是这样庸俗的样子呢?本来滔滔不绝的我渐渐沉默了起来。
“诗绿,你看看他们两个,一个在微博上都能找到女朋友,一个马上就要和相亲对象去看电影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找一个?”
“我早就失望了,已经准备好当和尚去了。”
“也是,你这样有没有钱,长得又不高的人是难找到对象。”
“没办法咯。”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感到兴致全无,在我心中至高无上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我感到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饭局结束的时候,A女以为她的话冒犯了我,连连向我道歉。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
“哪有的事,我知道。”
回到沙市的时候,我沉闷不堪,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我长得不算丑,家里也没太多糟心事,工资尚可,每个月尽力存着钱,遇到熟悉的人说话也算风趣,工作上尽心尽力,没有不良嗜好,孝顺父母,对人生也有着自己的思考,只不过对某些事有着自己的洁癖,最初的理想也依然还在,可这些在现实面前完全算不上优点。这些年我觉着自己已是觉醒于世间的智者,看透了人生的一切,车子、房子这些俗事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以前的我觉着自己不应该像淑静一样死得默默无闻,得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渐渐的我只想在生活中找到生命的意义,运气好的话遇上一个相互喜欢、关心的女子,然后心平气和地过完这一生,没什么伟大不伟大,没什么高贵不高贵,一切终究灰飞烟灭,内心平静、安稳、满足就好。可现实让我连这种生活也过不上,房子遥不可及,奋斗十年不及他人房子转手一卖,一切逼迫着我不得不焦躁不堪,满心皆是焦虑。
父亲的痛风一喝酒就复发,怎么劝也劝不好,母亲的关节炎总是折磨着她,看了几家医院也不见好。可他们依旧起早贪黑,忙碌不已。母亲将她的小卖部打理得商品种类越来越多,父亲则在凹口旁卖起了水果。父亲总是开玩笑着这一切都是给我准备的,等老了两腿一蹬什么都不想管了。
“你自己不生病就完事大吉了,谁要你的钱。”
“我也想天天躺着睡觉,但到时候有人找我要房子、车子啊怎么办?”
“指望你算是完了,每天睡到十点才肯去进水果,哪次卖的时候不在打瞌睡,别人把水果偷走了都不知道。你这样的不生病害人就行了。”母亲开始吐槽起父亲来。
接着她又开始对我喋喋不休。
“你看之前让你在沙市买房你不买,现在房价都由六千涨到八千了。”
“你在深圳怎么还没摇到车牌号,你舅舅都给你表弟贷款买了辆越野车,现在没个车是真的不方便。”
“你小姑家出事了,小姑爷都跑到国外躲债去了。我早就说他们这样迟早要出事。”
“你堂弟伟真是不争气,上了两天班又跑回来天天打游戏了,没钱了就找我借,时不时还蹭饭吃,上次我不借他钱还差点打了我。”
最让我惊讶的是,堂妹静在离婚后很快又找了一个。
“她本身底子就好,减肥后再一打扮很快就找到了。现在这时代,女人稍微一打扮多的是人抢着要。”
“那你儿子到时候找到这样的你要不要?”
“那不行,你还是要睁大眼睛好好找。”
“那你还一只催,到时候找到这样的不就完了?”
“不是催你结婚,你现在要开始慢慢找了嘛,哪里有人刚好在你三十岁的时候等着你结婚嘞?”
“哪里那么容易找得到哟。天天加班又没有时间参加活动认识新朋友,即使看对眼了还要考虑家乡的远近,考虑双方家庭的背景,考虑双方的秉性,一个人本就很累了,怎么会有心境去解决这些烦恼。”
母亲无奈不已,想说些什么却咽了下去。
本想着有时间劝劝静,让她在新的婚姻中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可这些话以前是没有讲过吗?算了吧,这些俗事、烂事不值得人操心。
在家的日子我总是沿着年轻时的路走走看看,便河广场江堤的船餐厅依旧还在,工商银行的钟楼依旧还在,沙市中学也依旧还在,只不过换了校名,学校早就搬到新校区去了。这初秋的季节让人感到些许寒冷,让人觉得自己终究是无主之根,飘飘荡荡。我不想轻易屈服在这庸俗的价值观里,可又不知道何去何从。
回深圳前我决定在武汉逗留几天,找老朋友聊聊天。
我先是找到了凡康,在他博士楼里的双人宿舍里喝起了茶。
“另外一个人呢?”
“他经常在外面做项目,很少住宿舍。”
“那你岂不是天天一个人呆宿舍?”
“习惯了,我觉得像我这样的博士生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天天就是坐在宿舍写论文,累了就抽抽烟。人一生注定就是如生来时般孤寂,不过我反正早就习惯了。”
“一样,人间不值得。”
“我觉得你本质上就是一个文艺青年,不该参与这人间的俗世。”
在我心里,文艺青年”早就被打上了迷茫、无助、无病呻吟的标签,可凡康的话让我委屈得想哭了起来。
“没办法,现在都要房子、车子,沙市那个破地方房价都涨到八千了,让人不焦虑不行。辛辛苦苦读完书出来工作一辈子赚的钱恐怕都不够在深圳买房,反倒是那些低俗网红、投机倒把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的毒鸡汤太多咯,每个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看看别人,他有我没有,就焦虑了。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要的一定是符合自己性情,秉性的,追求这些东西,他才会平静,从容。你现在被现实逼迫,那就暂时委屈着努力去赚钱,等到未来有机会不忘记自己的本心就好。”
凡康的话让我醒悟,他这样艰苦条件出生的人都能将事情看的如此开,我自愧不如。我也曾是那个鄙视世俗所追求的东西的人呐,可惜的是被现实打磨得忘掉本性。想来每个人大抵都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寂寞,有着自己的不堪,我完全不用那么慌张,慢慢认同这一切,认同孤寂,同时对未来抱着期望。我突然明白了永泽对渡边最后的劝解——“永远不要试图同情自己”。这些年我总是对看穿一切俗世的自己竟然要在这尘世中挣扎抱有着十足的同情,我不肯放下身段,不肯适应这世界本来的面目,却又不能置身事外,挣扎中我在任何一方面都没有做出成果。
这段对话结束后,我们喝着茶,看着手机没有再说话,直到窗外景色由白天变成了黑色我们才开始叫起了外卖,喝起了啤酒。
“毕业后想干嘛?”
“反正不是从事本专业的课,我已经受够了。”
“那岂不是浪费博士学位了?”
“害,有什么可惜的。和你一样,生活所迫。我没你那么多想法,以后随便找一个城市,找份工作聊以度日就好。”
第二天,我找到了刚毕业在武汉工作的文兄。
“工作怎么样?”
“不好,不怎么喜欢。我这行相当于临床试验的检测员,看过了太多的不择手段,时常感到恶心与不齿。”
“那准备怎么办?”
“换工作呗,总不能我这个名牌大学的硕士生还会被饿死吧?”
“听荆诺说你又找了一个网恋对象?”
“嗯,就是之前我们一起打游戏的那个,现在在四川当老师。”
“你是真的厉害,你们以后怎么打算,她以后来武汉找你?”
“怎么找我,我又买不起武汉的房子,武汉的工资低的要死,跟你现在工资估计都没法比。你说我要不要去北上广深先赚点钱然后再回来?”
“看你对象的想法了,就怕你们继续这样异地会出问题。”
“我跟她说过现在的我根本买不起房,她也没强行要求我去买,但我们终归是得有个自己的家。”
“一个人在外面,房租、吃饭也是一大笔开销,更重要的是要一个人面对孤寂难耐的生活。”
“现在也差不多,无所谓的。”
我想劝文兄不要着急,每个人每段时间的赛道速度不尽相同,可话到嘴边我说不出口,我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我感到悲伤以及难过,怎的文兄这样饱读诗书的人儿也会落入这样的窘境呢?
和文兄谈完后我愁绪浓浓,每个人都焦虑不已,拥有着自己必须所面对的现实。这让我感到每个人都是我的同类。在家里的时候随随便便每个人都月入过万,不是这个人买了车就是那个人买了房,不是他家拆迁就是哪家走了狗屎运,可现实是连文兄这样优秀的人依旧焦虑不已。
这个世界太过于浮躁,互联网让所有人见识到了太多超越目前阶段的东西,让每个人急于获得虚假的生活。淑静以及她父亲三兄弟如此,小姑如此,堂弟伟也如此。
我时常想让这个世界按下暂停键,让每个人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不至于每个人都过于慌乱。